《余温》泠尘1

15、余澜

　　周六的上午，阳光终于穿透了连续多日的云层，洒在柏油路上，泛着细碎的光。陈砚抱着刚洗好的床单往家走，路过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时，脚步顿了一下——他想起家里的猫粮快没了，便转身走了进去。

　　货架间人不多，陈砚蹲在宠物食品区，认真对比着不同品牌的猫粮成分。指尖刚触到常买的那款包装袋，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陈砚？真的是你！”

　　陈砚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米白色休闲西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笑容明亮。男人个子很高，头发打理得整齐，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眉眼间依稀还是大学时的模样。

　　“林舟？”陈砚愣了几秒才认出他，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涟漪。林舟是他大学同系的学长，也是当年追了他很久的人。那时候他一门心思扑在摄影和学业上，又因为性格内向，始终没敢回应，毕业后两人就断了联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好久不见，”林舟走过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猫粮上，笑着打趣，“没想到你现在还养了宠物，大学时你总说自己连仙人掌都养不活。”

　　陈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猫粮放进购物篮：“是只猫，叫年糕，很乖。”他顿了顿，还是问了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家就在附近的小区，”林舟晃了晃手里的小区门禁卡，“上周刚搬过来，没想到这么巧，居然能碰到你。”他看着陈砚，眼神里带着温和的笑意，“你住这小区？”

　　“嗯，住了快半年了。”陈砚点点头，低头看了眼购物篮，想尽快结束这场偶遇——他现在没心思跟旧人寒暄，心里还装着跟陆执之间没解开的疙瘩。

　　“难得遇到，不如一起喝杯咖啡？”林舟看出了他的犹豫，却没点破，语气很自然，“前面就有一家，我请你。”

　　陈砚想拒绝，可看着林舟真诚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起这几天跟陆执的冷战，想起客厅里那道无形的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不过我请你吧，毕竟是学长。”

　　两人走进便利店旁边的咖啡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林舟熟练地点了两杯拿铁，转头看向陈砚：“你还是老样子，喜欢喝不加糖的拿铁？”

　　陈砚心里愣了一下——他自己都快忘了大学时的习惯，没想到林舟还记得。“嗯，没变过。”他拿起桌上的纸巾，无意识地折着角，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毕业后你一直在做摄影相关的工作吗？”林舟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很轻，“我记得你大学时拍的作品，还拿过校级奖项，当时就觉得你很有天赋。”

　　“断断续续做着，”陈砚的手指顿了顿，“现在主要是拍些生活纪实，偶尔接些私活。”提到摄影，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眼神里多了几分柔和，“你呢？毕业后去了国外读研，现在回来工作了？”

　　“去年回来的，在一家设计公司做项目管理，”林舟笑了笑，“没你坚持初心，我早就把专业丢得差不多了。”他看着陈砚，眼神里带着几分怀念，“还记得大学时，你总在图书馆旁的摄影棚待着，我好几次去找你，都看到你对着相机琢磨半天，连饭都忘了吃。”

　　那些被遗忘的往事，被林舟轻轻提起，像落在心湖的羽毛，泛起细小的涟漪。陈砚看着窗外的阳光，忽然觉得有些恍惚——那时候的他，眼里只有相机和光影，从没想过后来会遇到陆执，会有一段充满暖意却又布满裂痕的感情。

　　“对了，你现在……”林舟的话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有对象了吗？”

　　陈砚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的凉意透过指尖传到心里。他想起陆执，想起那条沾着薰衣草香的围巾，想起昨晚紧闭的卧室门，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没，一个人。”

　　林舟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却很快掩饰过去，语气依旧温和：“没关系，慢慢来，总会遇到合适的人。”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了，加个微信吧，以后常联系，说不定还能帮你介绍些摄影的单子。”

　　陈砚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微信二维码。扫完码的瞬间，他的手机忽然响了，屏幕上跳出“陆执”的名字，像一根刺，瞬间扎醒了他的恍惚。

　　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手指悬在接听键上，迟迟没按下去。林舟看了眼他的手机，识趣地端起咖啡杯，低头喝了一口，没说话。

　　直到电话自动挂断，陈砚才把手机揣回口袋，脸色有些不自然。“抱歉，有点事。”他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喘不过气。

　　“没关系，”林舟放下咖啡杯，语气很轻，“要是你有事，我们下次再约也可以。”他看了眼时间，“我下午还有个会，先回去了，微信联系。”

　　“好，谢谢你的咖啡。”陈砚站起身，送林舟到咖啡馆门口。看着林舟离开的背影，他心里五味杂陈——旧人的出现，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现在感情里的狼狈。

　　回到家时，玄关处放着一双熟悉的运动鞋——陆执回来了。陈砚换鞋的时候，听到客厅里传来年糕的叫声，还有陆执的声音：“年糕，过来，给你吃零食。”

　　他走进客厅，看到陆执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袋猫零食，年糕正围着他的腿转圈圈。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陆执身上，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光，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陈砚知道，他们之间的那道墙，还在原地。

　　“回来了？”陆执看到他，语气很平淡，像在跟陌生人说话，“刚才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

　　“没听到，”陈砚把猫粮放进厨房的柜子里，声音很淡，“在外面喝咖啡。”

　　陆执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他：“跟谁一起？”

　　“大学同学，”陈砚没回头，故意省略了“追求者”这个身份，“偶遇的，聊了几句。”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只有年糕的叫声还在继续。陆执没再追问，低头摸着年糕的头，指尖却无意识地用力，年糕“喵”了一声，往后缩了缩。

　　陈砚走进卧室，把刚洗好的床单铺在床上。铺到一半时，陆执走了进来，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背影：“下午苏蔓给我打电话，说她找到之前帮你修镜头的师傅了，问我们要不要周末过去。”

　　陈砚铺床单的手停住了，背影僵了僵。又是苏蔓——他以为经过上次的争吵，陆执会有所察觉，可没想到，他还是会主动提起苏蔓，还是会把苏蔓的话放在心上。

　　“不去了，”陈砚的声音很淡，“我周末要去跟客户谈拍摄的事。”

　　“什么时候约的客户？我怎么没听你说过？”陆执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昨天约的，忘了跟你说。”陈砚继续铺床单，动作很快，像是在逃避什么，“你要是想去，就自己跟苏蔓去。”

　　陆执没说话，靠在门框上，看着陈砚忙碌的背影。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像一道无形的界限，把彼此隔在两端。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想解释他不是故意提起苏蔓，只是觉得师傅难得找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陈砚都不会相信。

　　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人依旧没什么话。陆执煮了面条，放了两个荷包蛋，一个放在陈砚碗里，一个放在自己碗里。陈砚看着碗里的荷包蛋，想起以前陆执总是把蛋黄挑给他，说他需要补充营养，可现在，他们连互相夹菜的动作都没了。

　　吃到一半，陈砚的手机响了，是林舟发来的微信：“下周有个品牌活动，需要拍摄现场纪实，你有兴趣吗？酬劳还不错，我把策划案发给你看看？”

　　陈砚看着微信内容，手指顿了顿，回复了“好，谢谢”。刚放下手机，就看到陆执正盯着他的手机屏幕，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像疑惑，又像不满。

　　“工作上的事？”陆执先开了口，语气很淡。

　　“嗯，朋友介绍的拍摄活动。”陈砚没抬头，继续吃面条，面条已经凉了，没什么味道。

　　“哪个朋友？下午跟你喝咖啡的那个？”陆执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尖锐。

　　陈砚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抬起头看向他：“是，怎么了？”

　　“没什么，”陆执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面条，声音低了些，“只是觉得，你现在好像有很多事，都不愿意跟我说了。”

　　陈砚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疼得他差点掉眼泪。他想反问陆执——是谁先把心事藏起来，是谁先把苏蔓的话放在第一位，是谁先让他们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沉默。他知道，现在争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彼此更累。

　　吃完晚饭，陈砚收拾碗筷，陆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却没怎么动遥控器，眼神一直落在厨房的方向。年糕蹲在他旁边，蹭了蹭他的手，他却没像平时那样摸它的头，只是任由它靠着。

　　陈砚洗完碗出来，看到陆执还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亮着，却没声音。他走过去，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我出去散散步。”

　　“外面有点冷，”陆执抬头看向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心，“要不要我陪你去？”

　　陈砚愣了一下——这是这几天以来，陆执第一次主动提出陪他。他看着陆执的眼睛，那双平时总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很暗，像藏着很多没说出口的话。可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

　　走出家门的时候，陈砚没回头。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来，又暗下去，像他此刻的心情，忽明忽暗。他沿着小区的小路慢慢走，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些。

　　走到小区门口时，他看到林舟站在便利店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包装好的蛋糕，像是在等什么人。林舟也看到了他，笑着挥了挥手：“这么巧，你也出来散步？”

　　“嗯，”陈砚走过去，看到他手里的蛋糕，“买给朋友的？”

　　“给我侄女的，她今天生日，”林舟晃了晃蛋糕盒，“刚从蛋糕店回来，没想到会遇到你。”他看着陈砚，眼神里带着几分关切，“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事？”

　　陈砚心里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林舟看出来了。“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他勉强笑了笑，想岔开话题，“你侄女多大了？”

　　“五岁，很调皮，”林舟笑了笑，语气很温柔，“跟你一样，喜欢吃草莓，每次见我都要我给她买草莓蛋糕。”他看着陈砚，“对了，你不是喜欢吃草莓吗？下次我买了，给你送点过去。”

　　陈砚心里又是一怔——林舟记得他的喜好，记得他的习惯，可陆执，却连他不喜欢吃甜的都忘了。这种对比，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里，带着细微的疼。

　　“不用麻烦了，”陈砚摇了摇头，“我最近不太想吃甜的。”

　　“那好吧，”林舟没勉强，“要是你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别一个人扛着。”他看了眼时间，“我得走了，侄女还在等我，微信联系。”

　　“好，路上小心。”陈砚看着林舟离开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旧人的细心和体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现在感情里的荒芜。

　　回到家时，客厅的灯还亮着，陆执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他的手机，屏幕上是他和林舟的微信聊天界面。听到开门声，陆执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像愤怒，又像委屈。

　　“你看我手机？”陈砚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最讨厌别人偷看他的手机，尤其是陆执。

　　“我不是故意的，”陆执赶紧放下手机，语气带着急意，“刚才你的手机响了，我以为有急事，就拿起来看了一眼……”

　　“看一眼？”陈砚走到沙发旁，拿起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他和林舟的聊天记录界面，“看一眼需要翻到我们加好友的记录吗？陆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尊重人了？”

　　“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谁！”陆执的声音也高了起来，带着几分烦躁和委屈，“你不跟我说他的身份，不跟我说你们聊了什么，我只能自己看！”

　　“我跟你说了，他是我大学同学！”陈砚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怀疑我跟他有什么？那你呢？你跟苏蔓又是什么关系？你把围巾落在她家里，把项目的事告诉她，你怎么不跟我解释清楚？”

　　“我跟苏蔓只是朋友！我解释过很多次了！”陆执的声音也带着怒意，“是你一直揪着不放，是你一直怀疑我！现在你跟别的男人见面，连手机都不让我看，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陈砚看着他，眼眶瞬间红了，“我只是想让你尊重我，只是想让你跟我坦诚相待，只是想让你像以前一样，把我放在心上！可你呢？你做到了吗？”

　　他说完，转身跑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还反锁了。门外传来陆执的敲门声，还有他的声音：“陈砚，你开门！我们好好谈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看你手机！”

　　陈砚靠在门后，双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年糕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进来，蹭着他的腿，发出轻轻的呜咽声。他蹲下来，抱着年糕，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落在年糕柔软的毛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门外的敲门声渐渐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客厅里传来的重物倒地声，像是椅子被推倒了。陈砚的心猛地一紧，却没敢开门——他怕看到陆执愤怒的样子，更怕看到两人之间那道越来越深的裂缝，再也无法弥补。

　　黑暗里，只有年糕的呼吸声和他的哭声，交织在一起。陈砚抱着年糕，心里充满了绝望——他以为林舟的出现，只是一段意外的偶遇，却没想到，会成为他和陆执之间新的导火索，让原本就布满裂痕的感情，彻底陷入了更深的僵局。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地上，像一道冰冷的光。陈砚看着那道月光，忽然觉得，他和陆执之间的暖意，好像真的要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