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泠尘1

13、故人

　　傍晚的风带着些微凉意，卷着窗外樟树的清香钻进客厅。陈砚正趴在茶几上整理下午拍的照片，年糕蜷在他脚边打盹，尾巴尖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陆执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块细布，仔细擦拭着那台旧相机——是昨天从储藏室翻出来的老物件，镜头上蒙了层薄尘，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这相机要是修好，说不定还能拍几张试试。”陆执指尖拂过相机冰凉的金属机身，抬头看向陈砚，眼里带着点期待，“下周去相机市场，正好问问有没有懂行的师傅。”

　　陈砚刚要点头，玄关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力道不轻，带着几分熟稔的随意。他愣了愣，看向陆执：“这个点会是谁？”

　　陆执也有些意外，放下相机起身：“我去看看。”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穿焦糖色风衣的女人，卷发随意地搭在肩头，手里拎着个皮质手提包，脸上带着爽朗的笑。看到陆执，她熟稔地拍了下他的胳膊：“陆执，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吧？”

　　“苏蔓？”陆执的声音里带着点惊讶，侧身让她进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苏蔓走进客厅，目光扫过屋里的陈设，最后落在陈砚身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她笑着伸出手，语气亲和：“你好，我是苏蔓，陆执的发小，刚从国外回来。你是？”

　　陈砚赶紧站起身，指尖下意识地蹭了蹭衣角，回握住她的手：“你好，我叫陈砚，是……”他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倒是陆执及时接了话：“陈砚现在跟我一起住，是很好的朋友。”

　　“哦？”苏蔓拖长了语调，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难怪上次跟阿姨打电话，她说你这儿多了个人，还养了只猫，原来是这样。”她弯腰逗了逗脚边的年糕，年糕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尾巴绷得笔直。

　　陆执给苏蔓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里：“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暂时不走了，”苏蔓喝了口温水，靠在沙发上，姿态放松，“国外待久了，还是觉得家里舒服。对了，我爸让我给你带了点他自己酿的梅子酒，放在门口的袋子里，你等会儿记得拿进来。”

　　“谢了，替我跟叔叔说声谢谢。”陆执应着，目光却悄悄看向陈砚——陈砚已经重新坐回茶几旁，却没再碰那些照片，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桌布的边角，侧脸对着灯光，看不清神情。

　　苏蔓没注意到两人间的微妙气氛，自顾自地说着国外的趣事，偶尔提起小时候跟陆执一起调皮的事，语气里满是怀念。“还记得以前咱们总去后山放风筝吗？你每次都把风筝线弄断，最后还得我帮你捡回来。”她笑着看向陆执，眼里闪着光，“那时候你还说，以后要找个能跟你一起放风筝的人，现在找到了吗？”

　　陆执的指尖顿了顿，抬眼看向陈砚，正好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陈砚赶紧移开视线，假装去摸年糕的头，却不小心碰到了年糕的爪子，小家伙“喵”了一声，跳开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早忘了。”陆执避开了苏蔓的问题，转而问她，“你这次回来，住哪儿？用不用帮忙收拾？”

　　“不用，我租的房子就在附近，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苏蔓放下水杯，站起身，“本来想明天再过来的，但是想着早点把梅子酒给你，就今天过来了。对了，明天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就当……庆祝我回国。”她说着，目光又扫过陈砚，补充道，“陈砚也一起吧？正好认识一下。”

　　陈砚刚想开口说“不用了”，陆执却先一步应了下来：“好啊，明天中午在哪儿？”

　　“就小区门口那家私房菜吧，味道不错，我昨天路过看到的。”苏蔓报了地址，又跟陆执聊了几句，才拎着包准备走，“那我明天中午十二点在那儿等你们，不见不散。”

　　送走苏蔓，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陈砚重新拿起桌上的相机，却没了整理照片的心思，指尖落在屏幕上，半天没按下去。

　　陆执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的地毯上，声音放得很轻：“苏蔓她……就是性子比较直，你别多想。”

　　“没有，”陈砚摇摇头，勉强笑了笑，“你们是发小，多年没见，一起吃饭很正常。”他说完，把相机收进包里，站起身，“我有点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了。”

　　看着陈砚走进次卧的背影，陆执心里有些发闷。他知道苏蔓的出现太突然，也知道陈砚心里可能会不舒服，可刚才苏蔓热情地邀请，他实在没法当面拒绝——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又是刚回国，总不能让她下不来台。

　　夜里，陈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总闪过苏蔓的样子，她跟陆执说话时熟稔的语气，提起小时候时眼里的光，还有那句“找个能跟你一起放风筝的人”。他知道自己不该多想，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

　　迷迷糊糊到了早上，陈砚是被年糕的叫声吵醒的。他睁开眼，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纱帘照了进来，屋子里亮堂堂的。他起身洗漱，走出次卧时，看到陆执正在厨房准备早餐，锅里飘出牛奶的香气。

　　“醒了？”陆执回头看他，笑容温和，“早餐快好了，煎了吐司，还热了牛奶，你要不要加个鸡蛋？”

　　“不用了，谢谢。”陈砚走到餐桌旁坐下，看着陆执忙碌的背影，昨晚的烦闷又悄悄冒了上来。他想跟陆执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沉默地看着桌上的餐具。

　　早餐吃得很安静，两人偶尔说一两句话，都绕开了苏蔓的话题。收拾完餐桌，陆执看了眼时间，犹豫着开口：“中午……要是你不想去，咱们可以跟苏蔓说一声。”

　　陈砚抬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复杂：“不用了，都答应人家了，不好反悔。”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先回房间收拾一下，等会儿跟你一起走。”

　　回到房间，陈砚打开衣柜，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衣服。平时穿的休闲卫衣觉得太随意，刚买的衬衫又觉得太正式。他对着镜子比划了半天，最后还是选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搭配一条深色牛仔裤——不算随意，也不算拘谨。

　　出门的时候，苏蔓已经在私房菜馆门口等着了。看到他们，她笑着挥了挥手，手里还拿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陈砚，第一次见面，没什么好送的，这个给你。”

　　陈砚愣了愣，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支银色的钢笔，笔身上刻着细小的花纹，很是精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他赶紧把盒子递回去。

　　“一点小礼物而已，别客气。”苏蔓推着他的手，把盒子塞回他手里，“我看你像是喜欢写写画画的人，这支笔应该能用得上。”

　　陆执在旁边帮腔：“既然是苏蔓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陈砚只好把钢笔收下，小声说了句“谢谢”。三人走进菜馆，苏蔓熟稔地跟服务员打了招呼，报了提前订好的包间号。

　　包间里的装修很雅致，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画。苏蔓点了菜，都是些本地特色菜，还特意问了陈砚的口味：“你不吃辣吧？我看你长得挺文静的，应该偏爱清淡点的。”

　　“还好，都能吃。”陈砚笑了笑，没多说什么。他坐在陆执旁边，看着苏蔓跟陆执聊得热火朝天，从国外的生活聊到小时候的糗事，偶尔还会提起共同认识的朋友，那些话题他插不上嘴，只能安静地听着，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钢笔。

　　菜很快上桌了，苏蔓热情地给陆执夹菜：“你以前最爱吃这个糖醋排骨，快尝尝，跟以前家里做的味道像不像？”又给陈砚夹了块清蒸鱼，“陈砚，你尝尝这个鱼，很新鲜，刺也少。”

　　“谢谢。”陈砚小声道谢，夹起鱼肉放进嘴里，味道确实不错，可他却没什么胃口。

　　席间，苏蔓忽然提起相机的事：“对了，陆执，你不是说那台旧相机想修吗？我认识个修相机的师傅，手艺特别好，下周我带你去？”

　　陆执刚要开口，陈砚却先一步说道：“我们下周已经约好了去相机市场。”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急，赶紧补充道，“不过还是谢谢你，要是市场里找不到合适的师傅，再麻烦你也不迟。”

　　苏蔓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也行，那你们先去市场看看，要是需要帮忙，随时跟我说。”她看向陆执，眼神里带着点别的意味，“说起来，我记得你以前对相机没什么兴趣，怎么现在突然想修旧相机了？”

　　陆执看了眼陈砚，嘴角弯起：“陈砚喜欢摄影，想帮他找找合适的镜头，顺便看看能不能把旧相机修好，让他试试手。”

　　“哦？”苏蔓看向陈砚，眼里多了几分欣赏，“没想到陈砚还会摄影，挺厉害的。以后有机会，可得让我看看你的作品。”

　　“只是随便拍拍，谈不上厉害。”陈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却因为陆执的话，悄悄暖了几分。

　　吃完饭，苏蔓说要去附近的商场逛逛，问他们要不要一起。陈砚想拒绝，却被陆执拉住了手腕：“正好我也想给年糕买点零食，一起去吧。”

　　商场里人很多，苏蔓走在前面，偶尔会停下来看橱窗里的东西，陆执跟在她旁边，时不时帮她提一下包。陈砚走在后面，看着两人并肩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有点疼。

　　走到宠物用品店门口，陆执停下脚步：“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进去给年糕买袋猫粮。”

　　陆执走进店里，苏蔓转过身，看向陈砚，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却依旧亲和：“陈砚，你跟陆执认识多久了？”

　　“差不多三个月了。”陈砚回答。

　　“三个月啊，”苏蔓点点头，眼神里带着点若有所思，“陆执这个人，看着外向，其实心里挺慢热的，能让他把你当成好朋友，你肯定是个很特别的人。”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你也知道，我跟陆执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性子我最了解。有时候他太心软，容易委屈自己，你要是有什么事，可别让他为难。”

　　陈砚的心猛地一沉，抬头看向苏蔓，她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可眼神里的意味却让他有些不舒服。他刚要开口，陆执拿着猫粮从店里走了出来：“买好了，咱们回去吧？”

　　苏蔓立刻恢复了之前的笑容，点点头：“行，那我也该回去了，下周再联系。”她跟陆执挥挥手，又对陈砚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看着苏蔓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陈砚才缓缓松了口气。陆执注意到他脸色不太好，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没有，”陈砚摇摇头，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想年糕了，咱们早点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摩托车行驶在柏油路上，风从耳边吹过，带着些微的凉意。陈砚环着陆执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后背，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心里的烦闷却一点都没减少。

　　回到家，年糕立刻凑了上来，围着陆执的脚边转圈圈。陆执把猫粮倒进碗里，看着年糕狼吞虎咽的样子，回头看向陈砚：“刚才苏蔓跟你说什么了？”

　　陈砚愣了一下，没想到陆执会问起这个。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没什么，就是问我们认识多久了，还说……你性子软，让我别让你为难。”

　　陆执的眉头蹙了起来，走到陈砚身边，语气认真：“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跟她只是发小，没有别的意思。而且我跟你在一起，从来没觉得为难，反而很开心。”

　　看着陆执真诚的眼神，陈砚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去。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陆执发的那张照片，想起早上放风筝时的快乐，想起一起做饭时的温馨。那些细碎的暖意，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他抬起头，对陆执笑了笑：“我知道，我没有多想。对了，下周去相机市场，咱们早点起吧，听说早上的摊位更多。”

　　陆执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他伸手揉了揉陈砚的头发，动作自然又温柔：“好，都听你的。”

　　年糕吃完了猫粮，凑到两人脚边，蹭了蹭他们的裤腿。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板上，像一幅温暖的画。陈砚看着陆执的侧脸，心里默默想着：或许苏蔓的出现只是个小插曲，只要他们心里都有彼此，那些细微的涟漪，终究会被更温暖的日常抚平。

　　晚上，陈砚把苏蔓送的钢笔放进抽屉里，又拿出陆执送的木质相机模型，放在书桌的正中央。他打开电脑，翻出下午拍的照片，开始认真整理。陆执坐在他旁边，继续擦拭那台旧相机，偶尔会凑过来看一眼他的照片，两人偶尔说几句话，空气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星星在天空中闪烁。陈砚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又看了眼旁边的陆执，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他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插曲，但只要有陆执在身边，有年糕陪着，那些平淡的日子，就永远会充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