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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庶女医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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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莲祠的肃查持续半月,空气里都弥漫着焦灼的檀香味。
每个角落都有人在低声议论:
是谁偷了经?
是谁篡改了字?
是谁引动了神怒?
依萍静静坐在书阁,心里却清楚——
神怒从未存在,只有人惧。
也许是风暴太久,神教终于宣告暂停经课,让弟子们轮流回家休养三日。
那天,她收拾包裹,木簪仍旧是旧日那支被焚过的簪,暗淡无光,却被她擦得极净。
她知道,青莲祠不是安宁,而是暴风前的暂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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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府邸依旧金碧,却笼着病气。
嫡女陆如瑾卧在榻上,面色惨白。
依萍一进门,就闻到房中浓重的草药与血腥味。
“大小姐这病……怕是不好。”婢女在门口低声嘀咕。
“青莲医师说了,女儿家的病不能让外男碰脉。”
“可她这病拖下去……”
“闭嘴!主母若听到,咱们全家要被杖责!”
依萍走过时,那些话如刀刃。
——“女儿家的病不能让外男碰脉。”
——“嫡女的身子要守清仪。”
她忽然觉得讽刺。
这所谓“清仪”,不过是锁在金笼中的镣铐。
她记得上一世的母亲。
那个在战乱中被强娶、却仍能挺身护家的女人——
她受的苦,比这些金碧的“嫡女”更重,却也更自由。
依萍望向陆如瑾,那是第一次,她不再把她看作“敌人”。
她们都是同样的囚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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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依萍推门而入,烛光摇曳。
陆如瑾已陷昏沉,额上冷汗涔涔。
她转头对管事婆子说:“去备热水,快。”
“二小姐!”婆子惊恐,“您不可越位!这是嫡院——”
“她是人,不是嫡院的摆设!”依萍冷声。
她掀开帘子,神色决绝。
“再拖半个时辰,她就没命了。”
婆子踉跄退后,却不敢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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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出一小瓶药粉,那是闻雪偷偷教她配制的退热散。
当时闻雪笑着说:“你若真想救人,就先别让人看出你会医。”
依萍那时只笑:“我救人,不需请示神。”
现在,这句话成了誓言。
她取针、探脉、敷药,动作一气呵成。
当最后一剂药灌入口中,陆如瑾的呼吸终于平缓。
烛光映在依萍脸上,她的眼神既冷又亮。
她知道,这一夜,她治的不只是病——
她救下的,是一个可能醒来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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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陆如瑾转醒。
她看见依萍,眼神中第一次有感激。
“你救了我。”
依萍淡淡一笑:“你该多谢你自己——你活下来的意志,比药更管用。”
陆如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门外的一声呵斥打断。
“二小姐擅闯嫡院,擅行医术——罪在不赦!”
家主的声音,带着压迫的怒意。
厅堂上,族老们已经齐聚。
“医女之术,非嫡女可行;更非庶女可为!依萍,你这是何意?”
依萍抬头,神色平静。
“救人。”
“你越位冒功!僭越嫡序!僭越是大罪!”
依萍一笑。
“若救人是罪,那害人算什么?”
“放肆!”族老怒拍桌案,“神经昭示,嫡尊庶卑,各安其位!”
她忽然笑得更冷:“那嫡尊庶卑,是天生的吗?”
“当然!乃天命嫡论,写于《嫡经》之首章!”
依萍缓缓开口,语气却像刀。
“天命?那天命为何只听男人的?嫡是谁封的?是神?还是男人?若天命真定嫡庶,为何同一娘胎,只因妾母低微,便判她一生卑贱?那天命,也太廉价了。”
堂上鸦雀无声。
那一瞬,依萍的目光直视那些长老。
她语声清晰,却震彻厅堂:
“嫡庶不过是男人的秩序。
他们造了神,又借神制我们。”
族老脸色铁青,却哑口无言。
因为她说出了他们谁都不敢说的真相。
主母厉声道:“依萍!你胆敢口出异端!”
依萍抬眼,冷冷一笑:“若真有神,神见我救人,会怪我‘越位’吗?”
空气凝固。
所有人都知道,按律,这已是大逆不道。
但她身上披着“青莲祠弟子”的身份——
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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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依萍回到房中。
她靠在窗前,看着月色洒落。
忽然听到院外微弱的脚步声。
是陆如瑾。
她穿着单衣,手里捧着一盏灯,声音低低的:
“我知道你没错。”
依萍看向她,目光柔了一瞬。
陆如瑾垂下头,低声道:“若嫡庶真是天命……那为何我这嫡女,也活得像囚犯?”
烛光在两人之间晃动。
依萍轻声道:“你已经开始问——那你就已经自由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