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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雨夜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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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毫无征兆地滂沱而下。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听竹轩的琉璃瓦,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如同战鼓擂动。狂风卷着雨雾,扑打在窗棂上,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庭院里的竹林在风雨中狂乱地摇曳,影影幢幢,仿佛无数鬼魅在张牙舞爪。
叶苏月坐在窗边,并未入睡。白日里在藏书楼的发现,以及白守竹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如同在她心中点燃了一簇幽火,灼烧着她的理智与冷静。荷花池、顾夫人之死、克妻之说、池底的秘密……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而她,急需一根能将它们串联起来的线。
那根线,或许就藏在雨夜的荷花池底。
这是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墨七的监视,暗处未知的窥探,还有那张措辞严厉的警告纸条,无不昭示着靠近荷花池的风险。但同样,暴雨和夜色,也是最好的掩护。府中侍卫的巡逻必然会因天气而松懈,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视线也会被雨幕模糊。
机会稍纵即逝。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粗布衣裙,将长发紧紧束起,用布巾包好。她没有带药箱,只将那套银针贴身藏好,又取了一小包自己配制的、能暂时提神醒脑、驱避寻常蛇虫的药粉揣入怀中。
推开房门,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瞬间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噤。她侧耳倾听,除了风雨声,院外一片死寂。墨七似乎并不在附近。
她不再犹豫,身形一矮,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浓稠的雨夜之中。
辅展公府在暴雨中显得格外庞大而阴森。平日里熟悉的路径在黑暗中变得陌生而崎岖。她凭借着白日的记忆,尽量避开可能有守卫巡逻的主路,专挑树木掩映、光线昏暗的小径穿行。
雨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脚下的青石板湿滑异常,她不得不放慢脚步,小心翼翼。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哗啦啦的雨声,以及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越靠近荷花池,那股无形的压抑感便越是强烈。空气中弥漫的水腥气,在雨水的冲刷下,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浓郁,混杂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令人作呕。
终于,那扇封锁荷花池区域的月洞门出现在眼前。门上并未上锁,只是虚掩着,仿佛一道禁忌的界限。
叶苏月停下脚步,屏息凝神,再次确认四周无人。雨声掩盖了她细微的动静。她轻轻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闪身而入。
门内的世界,与外面更是截然不同。没有了亭台楼阁的灯火映照,这里几乎是一片纯粹的黑暗。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才能瞬间照亮那一片死寂的、墨绿色的池水,以及池边那些在风雨中疯狂舞动的枯荷残枝,形如鬼影。
池水似乎比白日所见更加浑浊,水面上漂浮着一些败叶和白色的泡沫,随着波浪起伏。那股令人不安的腥气,在这里达到了顶点。
叶苏月强忍着不适,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池岸。她记得那丛生长异常茂盛的“墨线草”的位置。借着一次闪电的光亮,她看到了——那丛墨线草在暴雨的击打下,颜色显得更加深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
她蹲下身,不敢用手直接触碰,而是折了一根枯枝,小心地拨开草丛。泥土被雨水泡得松软泥泞。拨弄了几下,枯枝的尖端似乎触碰到了什么硬物。
她心中一紧,用力又掘了几下。泥土下,赫然露出了几片白色的、像是……碎骨的东西!而且不止一处!旁边还混杂着一些颜色暗沉、质地不明的块状物,散发着更浓烈的腥臭!
叶苏月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这池边,竟然埋着骨头?!是动物的,还是……?
她不敢细想,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将目光投向那幽深的池水。池底的“物”……会不会是更可怕的东西?
她需要更靠近一些,也许能从水流的动向,或者池岸的侵蚀痕迹看出些端倪。她站起身,沿着湿滑的池岸,朝着记忆中上次发现涟漪的池中心方向,小心翼翼地挪动。
雨越下越大,能见度极低。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脚下和池面时,身后,一股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风雨声的破空之声骤然袭来!
危险!
叶苏月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她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侧前方一扑!
“嗤——!”
一道冰冷的寒光擦着她的耳畔飞过,深深钉入了她身前不远处的泥地里!那是一支闪着幽蓝光泽的短弩箭!
有人要杀她!
她在地上狼狈地一滚,顾不上满身泥泞,迅速翻身而起,背靠着一块嶙峋的假山石,警惕地望向弩箭射来的方向——那是一片更加浓密的、靠近围墙的树丛。
黑暗中,看不到人影,只有风雨肆虐。
对方一击不中,似乎并未立刻发动第二次攻击。但叶苏月能感觉到,一道充满杀意的冰冷目光,正牢牢锁定着她。
她不能待在这里!假山石并非绝对安全的掩体,对方只要绕过来,或者使用更多的弩箭,她必死无疑!
必须冲出去!冲回月洞门!
她深吸一口气,估算着距离和路线。就在她准备发力狂奔的瞬间——
“嗖!嗖!”
又是两支弩箭,呈夹角之势,带着死亡的尖啸,封住了她左右闪避的空间!对方是要将她逼死在假山石前!
避无可避!
叶苏月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她甚至能闻到那弩箭上淬着的、带着一丝甜腥气的毒药味道!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撕裂夜色的闪电,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侧里疾冲而至!刀光乍起,如同匹练,精准无比地磕飞了那两支致命的弩箭!
“铛!铛!”两声脆响,在风雨声中清晰可闻。
白守竹!
他手持一柄狭长的军刀,身形挺拔如松,挡在了叶苏月身前。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墨发湿透,贴在额角,更衬得他那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冰寒的杀意。
他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如同万载寒冰:“待在原地,别动。”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动,如同猎豹般扑向那片树丛!刀光再起,与黑暗中袭来的另一道兵刃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叶苏月背靠着冰冷的假山石,大口喘息着,心脏如同擂鼓。她看着那个在雨中与刺客激烈搏杀的身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他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她的动向?
战斗结束得极快。白守竹的武功显然远在对方之上。不过几个回合,便听得一声闷哼,一道黑影从树丛中跌出,重重摔在泥水里,不再动弹。
白守竹收刀而立,雨水冲刷着刀身上的血水。他走到那刺客身边,用刀尖挑开了对方的面巾——一张完全陌生的、毫无特色的脸。
“死了。”他冷冷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齿□□囊。”
他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叶苏月身上,看着她狼狈不堪、满身泥泞的模样,眉头紧紧蹙起,那其中翻涌的怒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叶苏月!”他几步走到她面前,声音压抑着极大的怒火,“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若不是墨七发现你不在房中,及时禀报……”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意味,比责骂更让人心惊。
叶苏月抬起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然能看清他眼中那复杂的情绪——愤怒、后怕,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关切。
“我……”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干涩,声音沙哑。
白守竹不再多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感觉骨头都有些发疼。
“回去!”他几乎是拖着她,朝着月洞门的方向走去,语气不容置疑。
他的手掌滚烫,与这冰冷的雨夜形成鲜明对比。那温度透过湿透的衣衫,灼烫着她的皮肤,也仿佛烫到了她的心里。
雨,依旧在下。荷花池重新隐没在黑暗与雨幕之中,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刺杀从未发生。
但叶苏月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冒险换来的,不仅仅是死里逃生,或许还有……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态度上某种微妙的变化。
而池边的碎骨,池底未知的隐秘,以及那淬毒的弩箭,都如同这漫天的阴云,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