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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海曲与胶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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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一月的军事化培训开始。前半月锻炼、学企业文化；后半月专业化学习：化妆、服务、话术、点餐机操作。
某天上午，盛夏晴朗，海风燥热。张婵面如土色，汗流浃背，依然很知足：待一天就有一天的钱，有饭吃、有床睡。她努力锻炼身心，被体罚也死撑着，仍觉得安逸。苍茫晴空，胶东烈日，想做舒展于天地间的飞鸟，结果成了沙滩上被暴晒的鱼，但是请阳光再灿烂些，请风雨再猛烈些，只要还有口气，都会像哪些苦难的日子一去不回。
七月，太阳公公不语一味炙烤静默的大地，地表温度无知无觉的攀升。地上奇形怪状的俯卧撑姿势，像烤盘上的食物，乱七八糟。梁教官被气笑了。他走到张婵身边——她正认真撅着腚，快成九十度直角，侧脸涨红，汗珠直往下淌。
看着这个瘦弱的姑娘，身体紧绷，一声不吭的样子让他有一瞬间的心软。
“不会做吗？没练过，还是没见过？”梁竹蹲在她头边问。
“报告教官！体育课是数学老师教的！”张婵累得头都抬不起。
梁竹哼笑：“英语老师教的话，你是不是要躺个S弯？”
有人插话：“报告！S弯是科目二必考项！”
梁竹走到那人面前，悠闲地坐在他身上，晒着太阳，懒洋洋道：“还有闲心说话？得多练练！”那人咬牙切齿，胳膊上的筋凸起。
梁竹吹了口哨，走到队伍前面，喊话：“全体都有，立正。”梁竹面向队伍，来回走动，身上有股威风的气势
张婵默默看着。
她望着梁教官，心想：为啥叫“霸道大葱”？看他那直溜劲儿，“霸道小白杨”不比葱好听？
晚上整理内务，大家聊起闲篇儿。宿舍六个人，唯一一个通过亲戚介绍来的大姐李佳，老家泺邑，讲“慧泊”的传奇：
“以前就是个卖包子的，赶上了好时候，现在开进首都北京了。”
下铺唱起来：“赶上了好日子，红红火火～”
张婵躺在床上舒服啊，惬意地接了下一句：“赶上了好时代，喜乐年华！”
两人一来一回：“那个喜呀！”“那个乐呀！”张婵翻了个身，手支起了脸。
她对这餐饮传奇有了初识，钦佩着老板实在是个人物。
梁竹感受着歌声里欢快的情绪，踱到宿舍门口，目光先落在上铺晃着的脚丫，然后是张婵双手捧着的小脸，摇头晃脑。梁竹看着这个傻姑娘，累成那样，还有心思嬉皮笑脸？梁竹又扫了一眼地上叠花卷的两人，笑道："你们是面案的吧？在家也这么叠被子？
张婵闭了嘴，赖在床上，翻身躺平，闹出了些动静，还是当个咸鱼吧，混混日子得了，愁着怎么快速熬过去、拿到工资？
地上埋头叠被子的美女冲梁竹笑：“在家我可不叠被子！”
“那从今天起，你可有得苦吃了。”梁竹蹲下拿起她的被子，“都看过来，我只教一遍。分扣多了，自然啥也会了！”
张婵在上铺又翻腾爬起，梁竹继续讲：褶怎么捏，长度怎么量。讲完起身，又对上了张婵的脸：“你，下来，重复一次。”
张婵不慌不忙，一气呵成。这哪有在老家过年，蒸花馍的步骤多，都是小意思啦。
梁竹满意的点头：“孺子可教。”
张婵悄悄跟梁竹说：“教官，帮个忙行吗？”
梁竹瞅着这个头发细软发黄的姑娘，目测她比自己小很多，呲儿她：“小小年纪不上学，家里缺你这点钱？”
张婵顺势装委屈，编起瞎话：“是呀，我身上一毛没有……我想给家里打电话，报个平安。”
手机是真没有，钱不多了，大学不知有没有考上。
梁竹把手机递给她，黑色亮面，背面缺了口的苹果图标，叮嘱她，有人来电话，别瞎接！张婵点了点头，看着这个手机稀罕着，拨了号，走到楼道尽头窗边打电话。
“喂，妈！”
“死女子！还知道打电话？你给我回来！”母亲语气强硬。
张婵心里又再发抖：“我不！我就不！”
“录取通知书你不要了？”母亲哄她。
“不回。考上了就上，考不上就不上了。”
母亲急得又吼了几声
……
梁竹听不懂方言，猜她是哪儿人。张婵挂了电话，不小心又接了一个：“喂？”
“喂？你谁啊？”
张婵慌了——第一次看到这种手机，手指一摸绿色的杠，就把电话接了，赶紧喊：“教官！海蛎子味儿甜心来电话了！”
那边喊：“谁啊你？梁竹呢？”
“你怎么随便接人电话！”梁竹一边说一边做心理建设：那边的小祖宗，逮着机会又会要什么礼物？
第二天，从起床号响起就一片混乱。抢位置、洗漱间人来人往。
张婵索性脸都不洗，光叠被子。
六点半集合跑操。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一圈又一圈，超出昨天的圈数仍没喊停。大家都没停，张婵也不敢停。
张婵偷瞄梁竹好几眼——面孔严肃，想起昨天自己手滑接电话……是不是把他“甜心”滑没了？
队伍里窃窃私语，但没人真停。
汗水浸透迷彩短袖。终于有人受不了坐地上。
梁竹嗓音压人：“让你坐下了吗？不想干了？找张小蝶签字走人。”
助理张小蝶拿文件夹过去，那人骂骂咧咧，签完字，走了。
人群沉默，步伐沉重。张婵翻白眼瞅教官逐渐霸道威风的脸，嘴里的步子数的乱七八糟，好在从小到大跑操的基因不会让步伐太乱，心里想的全是纸币上毛爷爷的慈祥。
食堂墙上挂着“不得高声语！”提醒着不得喧哗。
吃早餐的人还挺安静，张婵第一次看到山东的大包子，这款让老板发家的牛肉包，张婵拿了三个。
梁竹坐她边上逗她：“能吃完吗，这么大，拿三个？”
张婵也觉得多了一点，有点后悔，语气有点哀求“教官，你帮我吃一个吧！。”
梁竹呵呵笑：“我帮你吃不了，我可以让你多跑几圈。”张婵苦恼了，吃了两个后，确实吃不下了，揣起来了。
她惊觉最近食量惊人，回家怕是要把老妈的饭袋掏空。
一个礼拜很快过去，周日整个基地休息。
李佳三十来岁，风华正茂，张婵坐到下铺。李佳利落的帮她轻挽头发，扎了个古风钗子。张婵感动地抱她，第一次撒起了娇。
“我们这儿都是山东大嫚儿，可不兴你这样小家子气。”
张婵跟着李佳和几个朋友去逛街，穿上自己的衣服，过于朴实，配不上她淑女的发型，在一行人中很显眼。
走在街边，看见梁竹一身酷黑坐在肯德基窗边，头倚着手，玩大手机——四四方方，屏幕很大，手指在上边点来点去。
梁竹感觉窗外有目光盯着他，望向窗外，收拾东西背着书包走出来。
上午的阳光温暖，照在梁竹身上，一身黑，张婵却觉得光彩夺目。梁竹从台阶上一跃跳到人前，一眼看到张婵青涩水灵，眼睛明亮，白T恤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想起她乱接别人电话，把自己对象给接没了，情绪不太好，选择了无视，跟其他人说：
“今天天气不错，美女们去哪儿？”
“教官一个人？挺悠闲嘛！”
“今天休息，不训练，当回护花使者。”
大家笑起来。李佳伸手拧他一把：“没给你妈打电话？”
张婵看他俩熟稔的样子，纳闷：在基地没说过几句话，怎么全是熟人？
下午的时候一行来到海边，张婵下去踩水。梁竹看着瘦弱的身影，细直的脚腕，透着粉红的脚，在海水里踩来踩去，心跳漏了一拍。在午后的阳光里微风吹着，直到她往前走着，站到了波光粼粼的水道中，有些心惊，赶忙去拽。
忽然沙滩乱了——一家几口大叫，不远处似乎有人被暗流卷走。一个男的哭着喊着要往海里跳，被周围人拉住了，等待救援。
张婵猛的被人往后拽，靠在怀里的时候，发簪扎到了身后的人，两个人都发出了疼的呻吟。张婵怔怔望着远处深海湛蓝无波，耳朵里是撕心裂肺的哭嚎，这时李佳喊他们，张婵才意识到什么，挣开他温热的怀抱。
“你干什么？”张婵红着脸往回走。
梁竹骂她：“你彪不彪？不想活了啊你？”
李佳看着刚才拉扯的两人，这小子从小到大，怎么跟贾宝玉似的？
梁竹坐李佳旁边，接着气急败坏：“没喝过海水，想喝两口？”
“那么多水，我喝两口，怎么了？”张婵有点受不了这个狗脾气。
李佳顺手拿起瓶水给她，说道：“海水它不解渴呀，傻孩子！”
张婵面色羞赧：“我也不是真想喝海水…”
李佳说：“你太瘦了，那水流除了把沙子带走，能连你一块捎回海里”
李佳让梁竹消气，劝慰道：“都是好孩子，放下情绪，好好说话。”
梁竹望海面救援的船，讲起这片海域：“那香海这片区域，沙滩平缓，但水面下地形复杂，有沙丘，有沟壑，受潮汐跟季风影响，离岸流频繁，外地游客不熟悉，经常发生意外，你看哪儿。”指着远处的人群，打捞的救援船还没来！
李佳补充了下：“外地人不熟悉，总容易大意，越是平静的海面，越是暗流汹涌。”
她拍拍张婵的肩。这时她朋友买零食饮料回来，看李佳身旁的教官和小美女：
“怎么了呢？一个帅哥，一个小美女。脸红脖子粗的。”
……
一行人在海边吹风，海面上落日余晖荡漾，天边偶尔飞过几只鸟。远处救援持续，张婵后怕起来。
李佳和朋友拍照留念。张婵和梁竹坐在沙滩上，中间隔着空气。
“谢谢！”有些生硬。
梁竹喝水，看她黄昏中的侧脸，头发丝被海风吹起，带了点笑意说：“照顾小妹妹，应该的。”
张婵歪头嗔怪：“你真讨厌，怎么跟她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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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去的路上，清风拂面，月朗星稀。散步的人们三三两两，悠然自在。张婵忽然想起什么，侧过头问梁竹：
“你早上玩的那个大手机，是什么呀？”
梁竹被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笑了，从背包里掏出来iPad 递给她，不怀好意的告诉她：“这个叫苹果派，你没见过？”
张婵摇头道“没有！”梁竹挑眉：“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乡巴佬啊？。”张婵脸红了，这么好看的人，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伤人？梁竹点开一个视频，递给她看。张婵翻了个白眼：“莲花城，洪涯古洞！”猜去吧，无知的城里人！梁竹：“山顶洞人啊！”更过分的话，止住了，然后点了个视频给她看。
张婵看视频是电影《2012》的主题曲MV。亚当·兰伯特的声音富有张力，像是在毁灭中祈求奇迹，决不放弃。视频画面中天崩地裂、浓烟滚滚、火球四溅，不同身份阶层的人在灾难中挣扎、奔跑、决不放弃。
张婵看得入神，心跳跟着节奏加快。片尾字幕升起时，她还没回过神来。“也许，已是奇迹来临的时刻，因为我不能对爱放弃，你知道我不会放弃……”
张婵想起高中跟同学们一起看电影时窒息的感受，天塌地陷，水逐渐蔓延至头顶的恐慌。她抬起头，突然问：“玛雅预言的世界末日……你信吗？”
梁竹轻笑一声：“信不信有什么意义？就算没有末日预言，人生也充满了不确定，谁知道那天就没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安安稳稳的老去。”他望向远处路灯下飞绕的蚊虫，声音淡然而坚定：
“不如活在当下，痛快一秒是一秒。”
张婵怔了怔，看着他潇洒帅气，说出来的话也一股洒脱畅快，难抑心中的羡慕，随即点头，一脸认真的说：“有道理。”
她又拿着苹果派，低头玩起消消乐。一边走一边低头操作，不知不觉竟往马路中间偏去。
梁竹一把扯住了胳膊：“就你这样，还真不知道明天跟意外哪个先来呢！”
她“哎哟”一声，被扯疼了，瞪他一眼。梁竹漫不经心，把ipad抽回来：“小命儿是你的，iPad是我的，咱俩各保各的。”张婵想也是，但这么好看的人，怎么长了这么刻薄的嘴？
月色如水，两道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时而接近，时而分开，像一场无声追逐的游戏，总也叠不到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