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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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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镇的晨曦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透过木格窗棂,悄悄漫进客房。沈辞早已醒来,或者说,她一夜都未曾深眠。体内规则之力虽暂时稳定,但那细微的刺痛感依旧如影随形,时刻提醒着她伤势的严重。而昨夜那转瞬即逝的、属于谢逾的冰冷气机,更是在她心湖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至今未平。
她披衣起身,推开窗户。街道上已有早起的摊贩开始忙碌,蒸腾的热气带着食物朴素的香气飘散开来,与断尘峰终年不化的冰雪寒气截然不同。几个顽童追逐着从客栈门前跑过,清脆的笑闹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师姐,你醒啦!”阿阮端着一盆温水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欢喜,“感觉好些了吗?秦师兄他们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打听消息,顺便买些干粮。”
沈辞微微颔首,就着温水简单梳洗。冰冷的水触碰到脸颊,让她精神稍振。她能感觉到,经过一夜的静养,经脉的痛楚似乎减轻了微不可查的一丝,那缕被“粘合”的规则之力也温顺了些许。这缓慢的好转,让她心中稍安。
林清雪和苏璎珞也相继过来探望。苏璎珞指尖搭上沈辞的腕脉,仔细感应了片刻,柔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师妹脉象虽仍虚弱,但比昨日平稳了许多,那股躁动的反噬之力确实被压制下去了。莫师弟的法子,虽险,终究是起了效用。”
林清雪将一枚散发着清香的灵果放在桌上,温声道:“这是方才在集市上看到的,据说产自附近山林,蕴含些许木灵之气,虽不及宗门灵果,但对滋养经脉或有裨益。师姐尝尝看。”
沈辞看着那枚青翠欲滴的果子,又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同伴,心镜之上,那属于人间烟火的暖意似乎又清晰了一分。她拿起果子,轻轻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液在口中弥漫开,带着山野的质朴气息。
“多谢。”她轻声道。
用过早膳,沈辞示意自己想独自在镇上走走。众人知她需要静心恢复,且清泉镇看起来并无危险,便由林清雪和阿阮远远跟着,并未打扰。
沈辞漫步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她刻意收敛了气息,玄色衣袍在人群中并不算格外显眼。她看着两旁吆喝叫卖的贩夫,看着蹲在街角修补陶器的老匠人,看着茶馆里高谈阔论的闲人,看着母亲追着喂饭的稚子……这些鲜活而真实的画面,与她记忆中属于“原主”的痴缠怨怼、与她亲身经历的修真界残酷厮杀、与她身为天道转世所“看”到的规则线条与污秽阴影,交织成一幅光怪陆离却又异常坚实的画卷。
她在一处卖着粗瓷碗碟的小摊前停下脚步。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低着头,用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擦拭着一个有些缺口的陶碗,眼神专注,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姑娘,看看碗吧,都是自家窑里烧的,结实耐用。”老婆婆抬起头,露出一个慈祥却难掩疲惫的笑容。
沈辞的目光落在那些碗碟上。它们做工粗糙,釉色不均,甚至有些歪斜,与修真界那些流光溢彩、蕴含灵气的玉器法器相比,堪称陋鄙。但不知为何,她却从这些粗陶器皿上,感受到了一种沉甸甸的、属于生活的分量。
她拿起那个被老婆婆反复擦拭的、带着缺口的陶碗,指尖传来粗粝冰凉的触感。
“这个,怎么卖?”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生涩。
老婆婆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没想到这气质清冷的姑娘会看上这个破碗,连忙道:“这个……这个有缺口,不值钱的,姑娘要是喜欢,随便给两个铜板就好。”
沈辞沉默片刻,从莫小乙硬塞给她的、以备凡俗间花用的钱袋中,取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摊上。
“哎呦,这可使不得,太多了太多了……”老婆婆连连摆手。
“无妨。”沈辞拿起那个陶碗,转身离开。老婆婆在她身后迭声道谢,声音里充满了感激与无措。
她拿着那个粗陶碗,继续向前走。碗口的缺憾硌着指尖,提醒着她这并非完美之物。但这缺憾,却奇异地让她感到一种真实。天道追求圆满,规则力求严谨,可这人间,本就是充满了缺憾与不完美,却依旧顽强地、热闹地延续着。
她走到镇口的一条小溪边,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几个妇人正在岸边浣衣,木棒捶打衣物的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家长里短的闲聊和阵阵笑声。
沈辞在溪边一块大石上坐下,将那个粗陶碗放在身边。她闭上眼,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听着流水与浣衣声,心神渐渐沉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冰心诀》自行缓缓运转,心镜澄澈,不仅映照出体内规则的细微变化,也映照出这周遭平凡而生动的景象。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师尊会说“镜能映物,亦能纳光”。这人间烟火,这凡俗悲喜,这些看似与无情道背道而驰的“杂质”,或许并非阻碍,而是让她这面“道心之镜”能够映照出更完整、更真实世界的……不可或缺的光。
就在她心神沉浸于这种玄妙感悟之际,一丝极其隐晦的注视感,如同微风拂过水面,悄然掠过。
沈辞骤然睁眼,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电,瞬间扫向溪流对岸的一片竹林。竹影摇曳,空空如也。
但那感觉……不会错。
比昨夜更加清晰,虽然依旧淡薄,却带着一种熟悉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与……审视。
他就在附近。
沈辞握着粗陶碗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碗口的缺憾硌得指腹生疼。
他来了,却始终不现身。只是这样远远地、冷漠地注视着。
是在观察她的恢复情况?还是在评估她这条“天道转世”的棋子,是否还有利用的价值?
心镜之上,因这无声的注视,泛起一丝冰冷的波澜。那刚刚感受到的、属于人间的暖意,似乎也被这无形的寒意冲淡了几分。
她站起身,拿起那个粗陶碗,最后看了一眼溪流对岸的竹林,转身,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背影在日光下拉得修长,玄衣依旧孤冷,但那步伐,却比之前更加沉稳,更加坚定。
无论他是为何而来,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艰险,她既已踏上这条道,便不会再回头。
竹林深处,谢逾的身影在光影交错间若隐若现。他望着沈辞离去的方向,目光穿透层层阻碍,落在她手中那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粗陶碗上,以及她方才坐在溪边时,那难得流露出的、一丝近乎“融入”般的神情。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无形的道韵流转,似乎想要推演什么,最终却只是任由其悄然散去。
玄色的身影悄然淡去,如同从未出现过。唯有几片被无形气机拂过的竹叶,缓缓飘落溪中,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