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惊鸿》我爱昆

2、铜鹤裂痕

　　第二章铜鹤裂痕

　　子时的更漏声在宫墙间悠悠回荡。

　　董贤立于殿门玉阶之上，目送那列玄甲卫尉军如黑潮般退入长夜。金戈相击的余韵尚在空气中震颤，他却在风声中捕捉到一丝异样——卫尉撤兵时虽阵型不乱，但为首的卫尉丞在转角处曾回首一瞥，那目光不似往常的倨傲，倒带着几分未及掩饰的惊惶。

　　"他们...当真退了？"

　　刘欣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虚浮。董贤转身，见帝王仍倚着蟠龙金柱，玄色龙纹深衣在宫灯下泛着流水般的光泽，只是衣襟处新染的暗红血渍格外刺目。

　　"卫尉丞腰间鱼符未佩整齐，"董贤缓步上前，伸手为帝王整理微乱的衣领，"长乐宫此刻怕是出了比拿人更紧要的变故。"

　　他手指掠过刘欣颈侧时，清晰感受到皮下龙魂如困兽般冲撞。三十七世轮回里，这具看似单薄的躯体始终是龙魂最完美的容器，也是所有悲剧的源头。

　　"今晨卯时三刻，"董贤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臣亲眼见傅皇后身边的青衣婢女将桃木人偶埋进铜鹤左足下的泥土。那木偶心口钉着七根银针，针尾系着陛下生辰八字染就的红丝线。"

　　刘欣瞳孔骤缩，咳嗽声再度撕裂寂静。董贤不动声色地取过案上药盏，先以银簪探入，见簪尾未变色泽，又从袖中取出一枚温润白玉——这是第三世轮回时刘欣赠他的昆仑山玉玦，可验百毒。

　　"陛下可知，"他凝视药汤中荡漾的月影，"朱雀殿前那对铜鹤，实是高祖立国时请墨家传人所铸？鹤目嵌的是夜明珠粉，鹤翼镌的是二十八宿图，左足承托紫微垣，右足镇压幽冥道。"

　　药汤忽起涟漪，玉玦泛起幽幽青光。董贤眸光一凛，抬手将药汁尽数泼在蟠龙柱础下。青石地砖顿时浮起细密气泡，嗤嗤作响。

　　"看来太医院院判，"他轻笑，"也成了傅家的座上宾。"

　　刘欣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帝王眼底金芒如岩浆奔涌，额间渗出细密汗珠："朕...朕总在梦里看见你跪在雪地里...傅皇后给你鸩酒时，你还在笑..."

　　董贤手中玉玦险些坠落。这些细节本该是独属于轮回的记忆。

　　"还有王莽！"刘欣十指深深陷入他衣袖，"他拿着刻满咒文的青铜钉，从你的脊骨..."话语戛然而止，帝王痛苦地蜷缩起身子，龙纹在衣料下剧烈游走，仿佛随时要破体而出。

　　董贤立即扶住摇摇欲坠的天子，触手处肌肤滚烫。他在三十七世中早已熟悉这种征兆——龙魂反噬时总会撕裂宿主的意识，让那些被轮回掩埋的片段如潮水倒灌。

　　"陛下安心。"他以内劲轻按刘欣后心要穴，声音稳如磐石，"铜鹤左足现存三十六道裂痕，比昨日少了一道。"

　　这句话如冰水泼入滚油。刘欣猛然抬头，金芒暂敛："这怎么可能..."

　　"意味着有人逆转了时辰。"董贤望向殿外血月，"且此人道行深不可测，竟能在不惊动轮回镜的情况下篡改命盘。"

　　他扶着帝王缓步走向寝榻，经过青铜灯树时忽然驻足。灯树投射在《山海经》壁画上的影子微微扭曲，穷奇兽目的位置赫然多了一道本不该存在的阴影。

　　更漏滴答，宫檐下忽传来铃铎清响。董贤袖中那截焦木突然发烫，朱雀殿方向随即传来琉璃瓦碎裂的脆响——在第三十四次轮回中，正是这个声响预示着巫蛊大阵的启动。

　　"请陛下安寝。"董贤吹熄最近的三盏宫灯，让黑暗笼罩御榻，"臣要去查验铜鹤——看看这位能操纵时间的'不速之客'，究竟在阵眼中留下了什么印记。"

　　他行礼退后，玄色衣袂掠过门槛时，指尖在门楣处极快地画下三道符咒。这是巫族秘传的护身印，在上次轮回终局时曾替刘欣挡下致命一击。

　　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董贤最后回望一眼寝殿，见帝王在锦衾间蜷缩如婴孩，龙魂金芒渐趋平和，方才转身踏入血色月华之中。

　　宫道两侧的石灯笼次第熄灭，仿佛有无形的手在为夜行人指引方向。董贤行走在明暗交界处，忽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宫墙开口：

　　"阁下既已改动铜鹤裂痕，何不现身一见？"

　　檐角风铃骤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