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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叔子觊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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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逸尘回府,次日蒋老太君邀了一家子去松涛园赴宴。
宋听霜初接管家权,今日也需早起准备。
虽是家宴,无需接待宾客,但她仍是提前让人将厅堂布置了一番,设了屏风,摆了桌椅,挂了灯笼,取了暖房中的一些植被插花,另择一些梅花在厅中点缀。昨儿连夜定了菜式,规避了一家子忌口的饮食。
“大娘子可真是个能干的,家宴也办得如此隆重。大娘子贤淑良德,不会铺张浪费才是,可近日这些排面实在是……或许大娘子尚且年轻,初次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余氏领着三位庶子前来,将厅堂打量了好几遍,才笑道。
“姨娘有所不知。”宋听霜笑着接话,“侯府规制摆在这儿,即便是家宴也不可含糊的,毕竟三代齐聚一堂,可不比姨娘与三位庶弟在自己院里用饭那般简单,若是准备不周怠慢了祖母和侯爷,那可真是罪过了,还平白让下人看了笑话。”
余氏脸上笑容微凝。
宋氏这话可不就是嘲笑她一个妾室,非名门出身,平日又不可与老太君同桌共食,不懂侯府的规矩?
都说宋氏温柔贤淑,知书明理,待人友善,可她瞧着宋氏对她是半点客气都没有的,不像对待家中长辈。
果真是高门大户生养的,眼比天高,将她看作仆人了。她如今深得侯爷宠爱,哪天她凡哥儿袭爵了,府中上下谁还敢低看她一眼?宋氏这年纪轻轻的小贱蹄子,拿什么跟她斗?
“你为了尘哥儿也是费心了,可这家宴既是为他而设,他怎迟迟不来,莫不是还要老太君等他?”余氏笑容难掩嘲讽。
一个女人,没了丈夫的庇护,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
话音刚落,镇远侯扶着老太君入席,随后坐在老太君一侧,三位庶子也依次坐在他身边。
余氏本无资格出席家宴,可她颇得侯爷宠爱,如今侯爷无正妻,她又是唯一妾室,老太君无意因她坏了母子情分,又无外人在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祖母,父亲,孩儿来迟了。”蒋逸尘这才带着柳依姗姗来迟。
柳依得意地看向宋听霜。
今早她特意缠着蒋逸尘多折腾了会儿,故意来迟让宋听霜这个主母难堪。
宋听霜只当没看到她,垂首站在祖母身侧。
“虽是家宴,却也不可失了礼数。凡哥儿?”老太君端坐着,眸子瞥向侯爷身侧的蒋逸凡。
老太君脸上皱纹密布,老态尽显,可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
蒋逸凡哪里不懂这些规矩?无非是仗着父亲宠爱故意坐了嫡长子的位子罢了。可对着老太君,他也不好造次,起身行礼:“是孙儿糊涂了,平日坐惯了父亲身侧。”
“还望大哥见谅。”他朝着蒋逸尘拱了拱手。带着两位弟弟坐到父亲对侧。
而蒋逸尘则坐在了侯爷身侧。
柳依本想跟过去,被老太君呵住:“站着!这是哪里来的小丫鬟,主家用饭,竟妄想上桌?”
柳依羞红了脸,垂首攥着衣裳不吭声,泪水糊在眼睛里,看着娇弱可怜。
如今的她已不是宋听霜身旁伺候的二等丫鬟,她身穿绫罗绸缎,脚踩华美弓鞋,头戴金簪银钗,如此行派却仍被认作了丫鬟。
她不甘!
“祖母,这是孙儿刚纳的妾。”他扯了扯柳依,“来,给祖母见礼。”
老太君像是没听见,拿起银箸吩咐了一声:“亭亭,坐下吃饭吧。”
“是。”宋听霜缓缓行至蒋逸尘身侧落座,步态轻盈,姿态端庄。
柳依像是被隔绝在外的空气。
她恨得握紧双拳。
余氏虽得以落座,却是坐在了最末端。她看向宋听霜的眼中,凌厉刺目,仿佛淬满了剧毒。
宋听霜坦然接受所有目光,以帕掩口,缓慢吃着丫鬟夹到盘中的菜,垂眸掩下心头万千思绪。
蒋家可是祖传的宠妾灭妻。
前世她本以为镇远侯是痴情种,正妻没了之后再不续弦,即便宠爱余氏,也不会将其抬为正室。可后来才知道,正室沈氏年轻丧命是出自镇远侯的手笔。看似忠肝义胆,正气凛然的镇远侯一边利用着妻族,一边为宠妾的儿子荡平前路。
蒋家与宋家成了姻亲,也是想着借宋家的势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他的权势变成了余氏一脉手中的利剑,狠狠刺向她。
庶子蒋逸凡一跃成为朝中新贵,在外看似忠君为民,可骨子里却是阴恻得很,竟屡次想要轻薄她。
老太君死后,余氏紧着管家权,对她非打即骂,纵容府中下人克扣她用度。
柳依更是吹着枕边风让蒋逸尘羞辱她。
她贵为毅勇侯嫡女,被囚于猪圈中,与猪同食。她怀着身孕还要做洒扫洗衣的粗活,差点小产,后来虽保住了胎,身体却也落了隐疾,差点难产而亡。侥幸捡回一条命,也是终日下不了床,眼睁睁地看着柳依将她的女儿折磨致死。
她的父亲不仅是毅勇侯,更是正三品侍郎,何等有权有势。家中男子承祖荫在朝中平步青云,可她身为女儿却被视作权力交换的棋子,待她没了价值,就只能被燃成灰烬。
一顿饭用下来,各自心怀鬼胎。
老太君身体不适,稍动筷子便离席,镇远侯因公务繁忙跟着离席。蒋逸尘不忍柳依在一旁可怜兮兮地看着,撇下宋听霜,携她便回了沐春园。
“瞧瞧,大娘子精心布置的一场家宴,没用几口就都离席了。唉……”余氏看似顾怜长叹,眼中笑意却快溢了出来。
“嫂嫂,今日家宴费心了,不凡感激不尽。”蒋逸凡向她行揖礼。
不凡,是蒋逸凡给自己取的表字。他曾和她说,他名有凡,但他不甘平凡。
前世,在席上,他也感激了她,彼时她只道他心地良善,不忍看她受了冷落,才言语上宽慰几句。她谨记礼则,不与叔子多寒暄,只避身避礼,道一句:“不敢当。”
却不曾想,早在那时,蒋逸凡就已对她存了觊觎之心。
宴席散后,她走在回沁竹园的回廊上,前方小灶方向浓烟腾腾,院里院外的仆人大声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小灶离松涛园的内院不远,她担心老太君的安危,忙差人救火,自己更要亲去照料。可火势蔓延太快,前方回廊也现了浓雾,她去不了内院。
身为当家主母,若是不能及时调动救火,更无法在祖母身陷危险时无法第一时间抵达,那是会被诟病的。
“小姐,怎么办啊?过不去了。”青蒿急得团团转。
“夫人,可从侧方冰湖上行至内院。”身后一丫鬟提议道。
她就这般着了道。
她不是不知,即便今岁入冬早,可初雪是不足以令湖完全结冰的。
可她当时莫名有些晕眩,脑子好似被塞了一团棉花,紧急之下头脑一片空白,忙往冰湖走去。
看似坚硬的湖面底下仍是湖水潜伏,她行至湖中央便坠了下去,是蒋逸凡将她救起。
叔子嫂嫂,湿体相触。
那一天,她经营多年的贤名,有了裂痕。
宋听霜压下脑中前世的画面,冷笑了一声,回头看了丫鬟一眼:“你是哪个院的?”
“回夫人的话,奴婢是松涛园的洒扫丫鬟。”
“洒扫丫鬟怎么出现在家宴厅堂上?”
前世她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外,鲜少在其他院子走动,刚掌管家权更是对府中仆人不甚了解,当日指挥着松涛园二等以下的丫鬟做事,竟不知此人正是蒋逸凡派来接触她的。
“如此越矩,该打二十大板。堂前干活不利索,发去洗衣院浆洗。”
“夫人饶命……”丫鬟这才慌了神,头磕得叮咚响。谁曾想向来贤惠温和,体恤下人的世子妃,竟如此干脆地打了她板子。
宋听霜不顾丫鬟凄厉求情,看着前方被硬生生截开的回廊,果断走入黑烟滚滚之中。
这场火是蒋逸凡放的,为的就是利用她着急忙慌去往老太君内院的心态,诱她坠湖,再路过营救。
火势看似凶猛,实则不大,只是烧多了黑炭,看着吓人。
她不顾自身安危,穿过火场去寻老太君。传出去,别人也只会夸她是孝子贤孙。
重活一世,避过了蒋逸凡的算计。
宋听霜回到沁竹园,青蒿听完手下人传话,气呼呼地抱怨:“小姐,方才桂枝来说,今日一整天世子都窝在沐春园,就连松涛园烧起来了,都不曾去瞧过一眼。”
她狠狠“颓”了一声:“柳依这个狐媚子,以前瞧着老实巴交,想来都是装的,指不定早就想好怎么撬小姐墙角了。诶……小姐,您要去哪儿?”
青蒿看着茯苓替小姐系上兔毛披风,又拿了顶帷帽戴上,不免惊奇:“世子既已回府,小姐不想办法将世子留在院中呀?怎还是像平日那样往外跑。”
茯苓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姐自上次高烧昏迷三日后,醒来便想着法子出门。既然世子铁了心晾着小姐,小姐自然要将嫁妆握在手中了,外面的那些田庄店面不多些过问,及时盘账,指不定哪天就为沐春园那位做了嫁衣。”
“我懂我懂。”青蒿略微一思考,点头如捣蒜,眯着两只月牙眼,朝着宋听霜嘿嘿笑,“查账哪里不能查,小姐是想见外头那位了吧……”
“你这死丫头。”茯苓佯怒,掐了她一把,“嘴上没个把门的。”
宋听霜坐在铜镜前,微笑听着她俩耍嘴皮子,仔细瞧了瞧茯苓替她梳的鬓发,从妆匣里挑了一支蔷薇簪戴上。
上一世,她恪守礼节,嫁与蒋逸尘便一辈子仰他鼻息。
这一世,走出侯府才发现,外头那些男人,个顶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