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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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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别让她们跑了!”
身后粗野的呼喝声如同追魂索命的咒语,夹杂着沉重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冰冷的恐惧攫住了沈清的脚踝,几乎让她踉跄。她紧紧攥着安娜冰冷的小手,能感觉到女孩的颤抖和自己掌心的湿滑冷汗。镇外的风车磨坊轮廓在前方若隐若现,那短暂安全汇合点的距离,此刻却仿佛遥不可及。
“这边!”一个低沉而急促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一条堆满废弃木桶的窄巷里传来。
沈清几乎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拉着安娜猛地拐进窄巷。阴影瞬间笼罩了她们。塞巴斯蒂安正等在那里,他脸色紧绷,那只裸露的右眼在昏暗中锐利如鹰,飞快地扫过她们身后,确认追兵尚未拐入这条巷子。
“跟我来!”他没有多余废话,一把将还在啜泣的安娜抱起,用外套裹住,另一只手抓住沈清的手腕,带着她们在迷宫般复杂、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后巷中快速穿行。他对小镇的隐蔽路径似乎异常熟悉,脚步迅捷而无声,巧妙地利用着每一个拐角和杂物堆作为掩护。
身后的叫骂声和脚步声一度非常接近,仿佛就在巷口,但塞巴斯蒂安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沈清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炸开,肺部因剧烈奔跑而火辣辣地疼,只能拼命跟上他的步伐。
不知在阴暗的巷道里穿梭了多久,塞巴斯蒂安终于在一个坍塌了半边的、似乎是旧仓库的地方停了下来。他警惕地探头观察了片刻,确认暂时安全,才将怀里的安娜放下。小女孩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沈清的衣角,小声地抽噎着。
“暂时安全了,”塞巴斯蒂安喘息着,靠在冰冷的断墙上,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两人,“他们暂时找不到这里。但不能久留,必须尽快返回庄园的暗梯。”
他看向沈清,眼神复杂,有赞许,有后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她涉险而产生的焦躁。“你做得很好。”他最终只是低沉地说了一句。
沈清无力地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她看着被塞巴斯蒂安护在怀里的安娜,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冲淡了些许恐惧。他抱着安娜奔跑的样子,与他平日阴郁暴戾的形象截然不同,流露出一种笨拙却真实的保护欲。
他们没有时间休整。塞巴斯蒂安再次抱起安娜(小女孩似乎在他怀里找到了一丝安全感,不再哭泣,只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带着沈清,利用小镇边缘复杂的地形和稀疏的树林作为掩护,绕了一个大圈,最终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庄园外围,找到了那处隐藏在常春藤与乱石下的、极其隐蔽的暗梯入口。
重新通过那狭窄、陡峭、阴冷的暗梯爬回阁楼,仿佛耗尽了三人最后一丝力气。当阁楼墙壁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外界的危险暂时隔绝时,沈清和塞巴斯蒂安几乎同时瘫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安娜也缩在角落里,小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
短暂的死寂后,塞巴斯蒂安率先恢复过来。他走到安娜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尽管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安娜,你现在安全了。告诉我,伊莎贝拉夫人……她对你说过什么?关于你父亲,关于……她想要什么?”
安娜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塞巴斯蒂安,又看了看沈清,似乎在确认他们的善意。过了一会儿,她才用带着哭腔的、细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她……她说爹爹不肯帮她……签一些文件……她把我关起来,说如果爹爹不听话,就……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她还说,要找什么‘地契’……说有了那个,就不用怕爹爹了……”
地契!海外庄园的地契!这与之前本在书房寻找的东西对上了!
塞巴斯蒂安的瞳孔骤然收缩,右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他站起身,走到床边,从外套内侧(他不知何时已换上了这件外套)取出那本从书房暗格得到的、伊芙琳夫人的黑色皮革笔记本,以及之前沈清交给他的那本记录着资金流向的账本。
他将两本册子放在那张摇晃的小木桌上,就着阁楼小窗透进的、愈发黯淡的天光,快速而专注地翻看起来。沈清也凑了过去,安娜则安静地蜷缩在床边,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们。
塞巴斯蒂安的指尖划过账本上那一笔笔被伊莎贝拉转入“R先生”匿名账户的海外收益记录,眉头紧锁。他又翻看黑色笔记本里伊芙琳夫人关于伪造签名和资产流向异常的记录。
“不对……”他喃喃自语,指尖停在账本某一页的末尾,那里记录着最后一笔大额转账,“这笔钱的数目……和母亲笔记里提到的、当时海外庄园当季的实际收益,对不上。少了一截。”
沈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账本上记录的转入“R先生”账户的金额,与伊芙琳夫人在黑色笔记本里私下标注的庄园实际收益,存在一个不大但很明显的差额。
“伊莎贝拉没有将所有的钱都转给雷蒙德?”沈清疑惑。
“不,”塞巴斯蒂安的眼神变得锐利,他快速翻动着黑色笔记本,停留在伊芙琳夫人记录怀疑伊莎贝拉模仿签名、并提及“R.H”账户的几页,“母亲怀疑她模仿签名转移财产,但她也提到,伊莎贝拉支取款项的名目是‘庄园修缮’和其他杂项。看这里——”
他指着黑色笔记本里的一行记录:“‘伊莎贝拉再次以采购银器和油画为名,支取三百英镑,但并未见庄园增添相应物品。’”
他又翻回账本,找到相近日期的一笔支出:“账本上确实有这笔记录,名目相符。”
沈清明白了:“她做假账?一边模仿伊芙琳夫人的签名将大部分收益转给雷蒙德,一边又用各种虚假名目,从庄园账上支取另一部分钱中饱私囊?”
“恐怕不止如此,”塞巴斯蒂安的指尖重重地点在账本上那个“R先生”的匿名账户字样上,声音冰冷,“这个‘R先生’……就是雷蒙德舅舅(Raymond)无疑。但伊莎贝拉如此贪婪,她会甘心只做雷蒙德的傀儡,把所有好处都给他吗?”
他抬起头,看向沈清,眼中闪烁着洞察真相的冷光:“这个匿名账户,恐怕根本不是雷蒙德完全掌控的!或者说,伊莎贝拉利用这个账户作为中转,将大部分收益洗出去,但最终,很大一部分可能流入了她自己的秘密口袋!她只是在利用雷蒙德,就像利用所有人一样!所谓的‘合作’,不过是她侵吞赫尔曼家产的遮羞布!”
这个推断合情合理,将伊莎贝拉的贪婪与狡猾揭露得淋漓尽致。她不仅要夺权,还要最大限度地攫取财富,甚至不惜欺骗自己的同谋!
“而且,”塞巴斯蒂安拿起那本黑色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伊芙琳夫人潦草写下的、关于被下毒的记录,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颤抖,“她如此急切,甚至不惜对母亲下毒手,不仅仅是为了掩盖伪造签名和转移财产,恐怕更是因为母亲已经开始怀疑这个匿名账户的真正流向,并且,母亲手里掌握着能彻底断绝她贪念的东西——”
“海外庄园的地契。”沈清接话道。
“没错!”塞巴斯蒂安攥紧了拳头,“没有地契,她就无法名正言顺地、完全地掌控海外庄园及其未来的所有收益。她之前转移的,只是过去的收益。她要的是未来所有的、源源不断的财富!所以她必须找到地契,必须除掉所有可能阻碍她的人——母亲,我,甚至可能包括怀特律师!”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串联起来,伊莎贝拉庞大而恶毒的计划清晰地展现在他们面前。伪造、盗窃、绑架、谋杀……一切只为了那无尽的贪婪。
安娜听着他们的对话,小脸吓得煞白,但她似乎听懂了一些,小声地补充了一句:“那个坏女人……还跟看守我的人说过……说什么‘等伦敦那边安排好,就把这丫头处理掉,省得麻烦’……”
伦敦那边!处理掉!
沈清和塞巴斯蒂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寒意。伊莎贝拉不仅软禁了怀特律师,绑架了他女儿,甚至已经在计划灭口!而送往伦敦疯人院的计划,恐怕也并非仅仅为了囚禁塞巴斯蒂安那么简单!
时间,真的不多了。
塞巴斯蒂安将两本册子紧紧攥在手里,如同握着复仇的武器。他看向沈清,又看了看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安娜,眼神沉重而决绝。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利用这些证据,联系上托马斯,救出怀特律师,在伊莎贝拉完成她所有的清理计划之前,彻底揭穿她!”
窗外,夜色渐浓,如同化不开的浓墨。阁楼里,油灯的光芒摇曳不定,映照着三张凝重而坚定的面孔。
反击的号角,必须吹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