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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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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张承载着最后希望的照片传递给托马斯,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投出一枚微弱的石子,沈清无从得知它能否激起涟漪,更不知这涟漪会将他们引向何方。回到庄园后,她再次陷入焦灼的等待,每一日都如同在烧红的铁板上煎熬。伊莎贝拉那边毫无动静,但越是平静,越让人感觉那不过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假象。塔楼依旧死寂,塞巴斯蒂安音讯全无,连“信使”老男仆也仿佛消失了。
就在沈清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压力压垮时,转机以另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到来了。
那是照片传递出去后的第四天傍晚。天色已暗,寒风凛冽。沈清被允许在洗衣房后院清理最后一批晾晒的衣物。就在她踮脚收取一件厚重床单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无声地帮她托了一下。
沈清心中一凛,侧头看去——是那个沉默的“信使”老男仆!他依旧佝偻着背,脸上布满风霜,眼神浑浊,仿佛只是路过顺手帮忙。
但在两人手臂交错的瞬间,一个冰凉、坚硬、用油纸包裹的小物件,再次被飞快地塞进了沈清的手心。随即,老男仆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抱起旁边一捆需要修补的马具,低着头蹒跚离去,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沈清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强忍着立刻查看的冲动,迅速将床单收好,抱着衣物篮,快步返回阁楼。反锁上门,她几乎是扑到床边,就着油灯颤抖着打开油纸包。
里面不是纸条,而是一枚小巧的、样式普通的黄铜发簪,簪身比寻常发簪更细,尖端却被打磨得异常光滑锐利。而在发簪的尾部,刻着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细小的字母“T”。
T!托马斯(Thomas)!
这是托马斯的回信!他用这种方式,确认收到了照片,并且做出了回应!这枚发簪,显然不是普通的饰物,而是一件精巧的工具!
油纸的内侧,还有一行用极细的炭笔写下的、潦草而简短的字迹:
“信已悉。怀特先生被软禁于伦敦宅邸。其女安娜,年十二,被伊莎贝拉关押于小镇‘黑天鹅旅店’二楼尽头房间,以此为挟。若能救出安娜,或可破局。小心旅店看守。T.”
信息量巨大,如同惊雷在沈清脑海中炸开!
怀特律师果然出事了,被伊莎贝拉软禁!而她还绑架了律师年仅十二岁的女儿安娜,关押在小镇的旅店里,以此作为要挟律师就范的人质!难怪怀特律师无法亲自前来,甚至连通信都如此艰难!
托马斯无法亲自营救,否则会立刻暴露,导致更严重的后果。他将这个信息和工具(发簪)传递进来,是将营救的重担,交给了他们!
必须救出安娜!这不仅是为了获得怀特律师的帮助,更是为了解救一个无辜的孩子!
可如何救?她一个女仆,如何能离开庄园前往旅店,并对付看守?
几乎在沈清读完信息的下一秒,阁楼角落那堆放杂物的木箱后,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轻微的“咯吱”声。
暗梯!
塞巴斯蒂安来了!他一定是通过某种方式,也得知了托马斯传递进来的消息!
木箱被缓缓推开,塞巴斯蒂安高大的身影再次从黑暗中显现。他比上次更加憔悴,眼底的阴影浓重,银色眼罩边缘甚至沾着新鲜的灰尘,显然刚从狭窄陡峭的暗梯中艰难攀爬而上。但他的眼神却异常锐利清明,如同淬火的寒铁,紧紧锁定沈清手中的发簪和那张写着信息的油纸。
“给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沈清立刻将发簪和油纸递过去。塞巴斯蒂安快速扫过信息,右眼中的光芒急剧收缩,周身瞬间散发出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杀气。
“伊莎贝拉……连孩子都不放过!”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握着发簪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我们……怎么救?”沈清急切地问。
塞巴斯蒂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快速扫过油纸上的信息,脑中显然在飞速运转。“‘黑天鹅旅店’……我知道那里,鱼龙混杂,伊莎贝拉的人藏在那里不易引人注意。看守不会太多,但必定是她的心腹。”
他看向沈清,眼神决绝:“必须尽快行动,趁伊莎贝拉还没察觉到托马斯可能与我们联系上。明天……明天上午,伊莎贝拉要去教堂,本必须随行。这是个机会。”
“可我们怎么出去?怎么去旅店?”沈清追问。
塞巴斯蒂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我们?不,是你和我,但方式不同。”他快速说道,“我会‘病情发作’,需要立刻‘押送’去小镇看医生——这是伊莎贝拉为了维持表面文章,偶尔会允许的。本不在,其他人不敢深究。你,作为‘随行看护’的女仆,跟我一起去。”
伪装!在伊莎贝拉的眼皮底下,利用她自己设定的规则进行伪装!
“到了镇上,‘病情’可以暂时‘稳定’,我需要‘休息’。届时,你借口为我购买药品或食物,寻找机会去‘黑天鹅旅店’。”他拿起那枚发簪,“这个,是用来撬锁的。我会告诉你基本用法。找到安娜,带她出来,到镇外的风车磨坊汇合。”
计划大胆而冒险,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我……我能做到吗?”沈清看着那枚细小的发簪,手心沁出冷汗。
塞巴斯蒂安深深地看着她,那只裸露的右眼中,没有了往日的疯狂与暴戾,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信任与托付。“你必须做到。为了安娜,也为了我们。”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我相信你。”
这三个字,比任何鼓励都更有力量。
他没有再多说,迅速而清晰地演示了如何利用发簪尖端撬开常见的门锁机关,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随即,他将发簪交还给沈清,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心底,然后再次转身,消失在暗梯的黑暗中。
阁楼重归寂静,只剩下沈清一个人,和她手中那枚冰冷而沉重的发簪,以及胸腔里那颗因恐惧与决心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次日,一切如同塞巴斯蒂安预料的那样上演。清晨,伊莎贝拉夫人盛装前往教堂,本管家面无表情地紧随其后。他们离开后不久,东翼塔楼方向便传来了“预期之中”的骚动——塞巴斯蒂安“病情急剧恶化”,嘶吼和砸东西的声音隐约可闻。
留守的仆人们乱作一团。在一位男仆惊慌失措地前来请示后(显然塞巴斯蒂安通过暗梯已做好了部分安排),“无奈”之下,由两名强壮的男仆“押送”,沈清作为唯一的“女仆看护”,陪同塞巴斯蒂安乘坐一辆封闭的马车,匆匆驶向鸦羽镇。
马车内,塞巴斯蒂安蜷缩在角落,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仿佛真的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演技无可挑剔。沈清坐在他对面,低着头,双手紧紧交握,那枚发簪冰冷地贴着她的手腕皮肤。
到了小镇上那间与伊莎贝拉有勾结的诊所,塞巴斯蒂安被扶进去“诊治”。片刻后,医生出来,对守在外面的男仆和沈清说:“先生情绪过于激动,用了镇静剂,需要安静休息一两个小时。你们可以在外面等候,别打扰他。”
计划顺利进行。
沈清趁机对那两个男仆说,要去旁边的杂货铺为先生购买一些舒缓神经的草药茶和干净的纱布。男仆们不疑有他,挥挥手让她快去快回。
沈清拉低兜帽,深吸一口气,攥紧袖中的发簪,朝着记忆中的“黑天鹅旅店”方向快步走去。
旅店位于小镇一条肮脏偏僻的后街,木质招牌歪斜,油漆剥落,透着一股破败阴森的气息。沈清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她绕到旅店侧面,找到通往二楼的、吱呀作响的外部木楼梯。
她蹑手蹑脚地走上二楼,走廊阴暗潮湿,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霉味。尽头果然有一扇紧闭的房门。她屏住呼吸,凑近门缝倾听——里面隐约传来女孩压抑的啜泣声,还有一个男人粗重的鼾声。
看守在睡觉!
机会!
沈清颤抖着取出那枚发簪,回忆着塞巴斯蒂安的教导,将尖端小心翼翼探入门锁的锁孔。她的指尖冰凉,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响动。锁舌弹开了!
沈清心中狂喜,她轻轻推开房门。房间里光线昏暗,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歪倒在墙角的椅子上,睡得正沉。而在房间另一侧的简陋床铺上,一个穿着褪色裙子、头发凌乱、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小女孩,正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突然闯入的沈清。
是安娜!
沈清立刻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快步上前,压低声音:“安娜?别怕,我是来救你的,是你父亲怀特先生的朋友。”
安娜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她用力点头,乖巧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沈清拉起安娜冰冷的小手,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过熟睡的看守,如同两只受惊的小鹿,溜出房间,轻轻带上门,然后飞快地沿着来时的木楼梯跑了下去!
直到冲出那条阴暗的后街,重新站在相对开阔的街道上,感受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沈清才敢稍稍松一口气。她紧紧拉着安娜的手,不敢停留,按照计划,朝着镇外风车磨坊的方向快步走去。
安娜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哽咽着对沈清说:“那个坏女人……伊莎贝拉夫人说,如果爹爹不按她说的做,就杀了我……姐姐,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女孩的话语如同针扎般刺痛了沈清的心。她握紧了安娜的手,低声道:“别怕,安娜,我们都会保护你。你爹爹也在等着你。”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与塞巴斯蒂安在风车磨坊汇合。
然而,就在她们即将走出小镇范围时,沈清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个穿着与小镇居民格格不入、眼神凶狠的男人,正从旅店的方向快步追来,目光四处搜寻!
看守醒了!他们追来了!
沈清脸色骤变,拉起安娜,不顾一切地朝着镇外跑去。
“站住!”
“抓住她们!”
身后的呼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希望近在咫尺,危险也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