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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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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对峙的挫败与那份如同催命符般的“疯癫诊断书”,像一块寒冰,久久冻结在沈清的心头。她被变相软禁在阁楼及有限的仆人活动区域,本管家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莉莉虽因惊吓暂时消停,但那无处不在的监视感却愈发浓重。伊莎贝拉显然在加快步伐,送往伦敦疯人院的“手续”想必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致命的东西。
塞巴斯蒂安自那日窗外的疯狂咆哮后,再无声息。塔楼如同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墓碑,矗立在庄园阴郁的天空下。沈清不知道暗梯是否依旧安全,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看到了那张照片,不知道他是否也在那绝望的囚笼中,与她一样,感受着分秒流逝的煎熬。
她不能再被动等待。塞巴斯蒂安用他的“疯癫”为她争取了(或者说,是加剧了)危机,也断送了明面的反抗可能。那么,寻找托马斯助手,这条伊芙琳夫人留下的最后保险,就必须由她来启动。
根据玛莎提供的信息,以及照片背面伊芙琳夫人的提示,托马斯作为怀特律师的助手,很可能仍在协助处理律师的事务,即便律师本人已被监视。而联系他的最佳地点……
沈清回忆起之前塞巴斯蒂安纸条上提过的只言片语,以及玛莎偶尔透露的细节。怀特律师的事务所虽在伦敦,但他与鸦羽庄园的通信,通常通过小镇邮局的一个特定信箱周转,由助手托马斯每周固定前来取送。这或许是伊莎贝拉监控相对薄弱的一个环节,也是他们唯一可能接触到外部援助的缝隙。
机会出现在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本管家需要监督庄园谷仓的修缮,一时无法分身。而厨房恰好需要补充一批紧急的、用于upcoming(即将到来)的、伊莎贝拉为了彰显“仁厚”而筹备的、面向小镇贫民的“慈善”发放的面粉和糖浆。这是个繁重且需要往返小镇的活计,通常无人愿意主动承担。
沈清主动向暂时负责厨房管理的玛莎(她的手伤未愈,但已勉强能进行一些指导性工作)请求承担这项任务。她的理由充分——赎罪,为自己上次在客厅的“冒失行为”表示悔过,愿意用最辛苦的工作来弥补。
玛莎看着沈清,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与了然。她明白沈清的意图,这无异于火中取栗。但在沈清坚定的目光下,她最终还是颤抖着点了点头,低声叮嘱:“快去快回……小心……尤其是邮局附近……”
沈清郑重地点头。她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沾着油污的旧斗篷,拉低兜帽,将自己伪装得如同任何一个为生活奔波、麻木疲惫的底层仆役。她将那张泛黄的照片用油纸仔细包裹,塞进贴身的、最隐蔽的口袋里,然后跟着运送物资的简陋马车,再次踏上了前往鸦羽镇的路。
雨水让小镇更加灰暗泥泞,街道上行人稀少,大多行色匆匆。压抑的气氛与庄园内部如出一辙。马车在杂货铺卸货时,沈清对车夫(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的老头)借口需要购买一些女性私人用品,获得了短暂的、不足一刻钟的自由活动时间。
她没有丝毫犹豫,压低帽檐,踩着泥水,快步朝着记忆中的小镇邮局走去。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和鞋面,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她心中的紧张。
邮局依旧是那副灰扑扑的模样,门可罗雀。她推门进去,门铃发出沉闷的响声。柜台后只有一个年轻的、面生的办事员在打瞌睡。
沈清的心沉了一下。不是托马斯。她不能直接询问,那太过冒险。
她走到柜台前,假装要购买邮票,目光却快速扫过邮局内部。角落里摆放着几排用于租赁的信箱,大多紧闭着。她需要确认哪个是怀特律师事务所常用的信箱,并等待托马斯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车夫还在杂货铺等着,她不能耽搁太久。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准备先行离开再想他法时,邮局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深灰色呢子外套、戴着眼镜、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身形不算高大,面容带着几分书卷气,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虑与警惕。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空的皮质公文包。
沈清的心脏猛地一跳!是他!照片上站在怀特律师身边的那个年轻助手——托马斯!
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继续假装端详着墙上的邮资表,眼角的余光却紧紧跟随着托马斯。
托马斯没有注意到这个穿着寒酸、毫不起眼的女仆。他径直走到柜台,对那个年轻的办事员低声道:“取信,赫尔曼家族,怀特事务所。”
办事员懒洋洋地起身,在身后的信箱架上摸索了一下,取出几封信件,递给了托马斯。
托马斯快速地将信件塞进公文包,动作利落,似乎急于离开。
沈清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不能再犹豫。
就在托马斯转身走向门口,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沈清像是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低呼一声,看似无意地、却精准地撞向了托马斯!
“哎呀!”
两人撞在一起,沈清“不小心”扯住了托马斯外套的袖口,借着力道,将那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照片,飞快地塞进了他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动作隐蔽而迅速,如同训练了千百遍。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地太滑了……”沈清连忙后退一步,低着头,用带着惶恐和乡下口音的声音连连道歉。
托马斯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弄得一愣,眉头微皱,下意识地摸了摸被撞到的胳膊,又警惕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冒失的女仆。他似乎并未立刻察觉口袋里的异样。
“没事。”他语气冷淡,显然不想节外生枝,紧了紧公文包,不再多看沈清一眼,快步走出了邮局,身影很快消失在蒙蒙雨幕中。
成功了!
沈清站在原地,心脏仍在狂跳,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她不敢立刻离开,又在邮局里磨蹭了一会儿,买了几张无关紧要的邮票,确认托马斯已经走远,且无人注意到刚才那短暂的接触,这才低着头,快步离开了邮局。
回到马车上,车夫果然已经等得不耐烦,嘟囔了几句。沈清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真的因之前的“冒失”而惶恐不安。
回程的路上,雨水敲打着车棚,声音密集而压抑。沈清蜷缩在角落里,感受着湿冷的衣物贴在皮肤上,心中却燃烧着一簇微弱的火苗。
照片送出去了。托马斯会看到它吗?他会认出伊芙琳夫人,会明白照片背面那句“若我出事,找助手托马斯”的含义吗?他会相信一个陌生女仆用如此隐秘方式传递的信息吗?
一切都是未知。这是一场豪赌,赌托马斯对伊芙琳夫人的忠诚,赌他的良知与勇气,也赌伊莎贝拉的魔爪尚未完全扼杀所有的希望。
但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一切。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托马斯的回应,等待塞巴斯蒂安可能通过暗梯传来的消息,或者……等待伊莎贝拉那最终审判的降临。
马车碾过泥泞的道路,摇晃着驶回那座如同巨兽般蛰伏在山坡上的鸦羽庄园。雨幕中的庄园,轮廓模糊,更添了几分阴森与不祥。
沈清拉紧湿冷的斗篷,抬起头,目光穿透雨帘,望向主楼的方向。
下一次,当托马斯再次来到小镇邮局时,他会带来希望,还是……更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