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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塞巴斯蒂安在厨房那场如同风暴般骤然降临又骤然止息的疯狂追逐,给鸦羽庄园带来的余震,远未平息。莉莉连滚带爬、魂飞魄散地逃回仆人区域,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脸上涕泪交加,口中只会反复念叨着“疯子!他要杀了我!”,彻底失了往日的嚣张气焰。而塞巴斯蒂安,则在追出厨房、引起更大范围的骚动前,如同他出现时一样诡异地消失了,没人看清他去了哪里,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屋子惊魂未定的仆人。

      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开,添油加醋,最终汇成一个确凿无疑的事实:塞巴斯蒂安·赫尔曼少爷,病情已严重到具有极强攻击性和不可预测性,甚至能在被严密“看护”的情况下脱困行凶。

      这,正是伊莎贝拉等待已久的、将“意外”转化为“必然”的绝佳契机。

      她甚至没有花费力气去安抚或封口。次日清晨,她便以庄园女主人的身份,派人紧急请来了小镇上那位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格伦医生,以及当地几位德高望重(或者说,与赫尔曼家族利益攸关)的长老。会面地点设在了庄园那间用来接待重要客人的、铺着厚厚地毯的正式客厅,壁炉里的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严肃与算计。

      沈清是在打扫二楼回廊时,透过虚掩的门缝,窥见了客厅内情景的一角。伊莎贝拉夫人端坐在主位,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长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戚与疲惫。格伦医生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正神色凝重地对那几位须发皆白、穿着体面的长老说着什么。莉莉没有被允许进入,但本管家如同最忠诚的守卫,垂手肃立在伊莎贝拉身后。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沈清。她放慢手中的动作,屏息倾听。

      “……诸位长老都看到了,也听到了昨日的骚动。”伊莎贝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塞巴斯蒂安的情况……唉,日益恶化。格伦医生可以作证,他之前的情绪就不稳定,如今更是……极具攻击性,连贴身伺候的女仆都险些遭他毒手。我身为他的继母,管理这偌大的庄园已是心力交瘁,实在……实在是没有能力再确保他和庄园里所有人的安全了。”

      格伦医生适时地接话,扬了扬手中的纸张,语气带着医者的“权威”与“遗憾”:“是的,根据我多次的诊察,以及昨日事件的佐证,我可以明确诊断,塞巴斯蒂安·赫尔曼先生患有严重的躁郁型疯癫症,伴有强烈的被害妄想与攻击倾向。这已经超出了家庭看护的范畴。为了他自身的健康,也为了鸦羽庄园乃至整个小镇的安宁,我强烈建议……”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位面色凝重的长老,“……将他送往伦敦圣乔治疯人院,接受专业的、封闭式的治疗。那里有最先进的设备和经验丰富的医生,或许……还有一线治愈的希望。”

      圣乔治疯人院!这个名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沈清的心脏!那哪里是治病的地方,那是囚禁、折磨、乃至让活人“合理”消失的人间地狱!伊莎贝拉这是要彻底、永远地除掉塞巴斯蒂安!

      “不!不是这样的!”

      一个清亮而急切的声音,猛地打破了客厅里虚伪的沉痛气氛。

      沈清再也无法忍耐,她不顾一切地推开虚掩的客厅门,冲了进去。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这个闯入的、身份卑微的女仆身上。

      伊莎贝拉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但很快被一种“宽容”的无奈掩盖。格伦医生皱起了眉头。几位长老则面露诧异。

      “苏芮?”伊莎贝拉语气“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威压,“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

      “夫人!诸位先生!”沈清没有退缩,她朝着几位长老的方向,急切地陈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而可信,“塞巴斯蒂安先生没有疯!至少……没有那么严重!他昨天是因为莉莉故意伤害玛莎,一时情急才……他平时很安静,他只是……只是情绪有些低落!送去疯人院会毁了他的!”

      她不能说出真相,只能尽力去模糊,去争取。

      一位长老捋着胡须,沉吟道:“这个女仆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毕竟,突然送去伦敦,事关赫尔曼家族继承人的声誉和未来,是否需要再观察……”

      “观察?”伊莎贝拉打断了他,声音略微拔高,带着一丝被质疑的不悦,“还要怎么观察?等到他下次发作,真的闹出人命吗?格伦医生是专业的,他的诊断书在此!”她指向医生手中的纸张,“难道我们宁愿相信一个无知女仆的片面之词,也不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更何况……”

      她的目光转向沈清,变得锐利而冰冷,如同淬毒的匕首:“苏芮,你如此维护塞巴斯蒂安先生,甚至不惜闯入客厅,干扰长老们议事……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被他异常的言行所蛊惑,或者……别有用心?”

      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将沈清置于极其危险的境地。维护一个“疯子”,本身就可能被视为精神不正常,或者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沈清脸色一白,刚想辩解——

      “哈哈哈哈——!!!”

      一阵疯狂、嘶哑、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穿透力的大笑声,猛地从客厅紧闭的窗外传来!那笑声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嘲弄与绝望,正是塞巴斯蒂安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得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投向窗户。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塞巴斯蒂安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将心肺都撕裂般的咆哮,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穿透了玻璃,砸进客厅每个人的耳膜:

      “我没疯!是她!是伊莎贝拉杀了我母亲!她在茶里下毒!她伪造文件!她偷走我母亲的珠宝!她要夺走赫尔曼家的一切!她要让我永远闭嘴!你们这些蠢货!睁开眼看看!看看这个毒妇!!”

      死寂。

      客厅里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窗外的咆哮声消失了,只剩下寒风刮过窗棂的呜咽。

      伊莎贝拉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她死死攥着座椅的扶手,指节泛白,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计划得逞的冰冷。她缓缓站起身,看向几位脸色煞白、惊疑不定的长老,声音带着一种饱受污蔑与伤害的颤抖:

      “诸位……都听到了?这就是……我每日需要面对的……这就是格伦医生诊断书上所描述的……被害妄想,攻击性,污蔑构陷……”她适时地流下两行“痛苦”的泪水,“他连他已故的母亲都要拿出来……我……我实在是……”

      她哽咽着,几乎无法成语。

      格伦医生连忙上前,将那份“诊断书”郑重地放在长老们面前的茶几上,沉痛道:“典型的症状发作……幻听,幻视,污蔑至亲……唉……”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刚才对沈清产生的一丝疑虑,此刻在塞巴斯蒂安那“疯狂”的指控和伊莎贝拉“悲痛”的表演下,彻底烟消云散。一个“疯子”的话,如何能信?尤其是指控一位看似柔弱的继母谋杀。

      最先开口的那位长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诊断书,对伊莎贝拉道:“夫人,您受苦了。为了大局着想……看来,送往伦敦,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了。”

      其他几位长老也纷纷点头附和。

      沈清僵在原地,浑身冰凉。她看着伊莎贝拉那隐藏在泪水下的、冰冷而得意的眼神,看着那份如同死刑判决书般的诊断书,看着长老们那轻易被动摇的“公正”,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她撕裂。

      塞巴斯蒂安用自己的“疯狂”坐实了“疯狂”,用最真实的指控,换来了最荒谬的“证明”。

      伊莎贝拉赢了这一局。用她精心编织的谎言,和塞巴斯蒂安无法自证清明的绝望。

      “把这位……受了惊吓的女仆带下去,好好‘休息’。”伊莎贝拉用带着泪痕的脸,对本站在一旁的本管家吩咐道,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本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抓住沈清的胳膊,力道之大,不容她反抗。

      沈清没有挣扎,她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那份放在茶几上的诊断书,又看了一眼窗外塔楼的方向。

      塞巴斯蒂安……他此刻,在那座被钉死的囚笼里,是何种心情?

      她被本半拖半拉地带离了客厅。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虚伪的悲伤与冷酷的算计。

      诊断书已下,通往疯人院的路,似乎已被铺平。

      但他们,真的会坐以待毙吗?

      沈清被本粗暴地推回阁楼,反锁在内。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听着本远去的脚步声,手缓缓抚上胸前,那里藏着钥匙,藏着胸针,藏着那张指向托马斯助手的照片。

      证据在手,希望未绝。

      伊莎贝拉以为她赢了。

      但游戏,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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