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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怀特律师的回信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虽然激起了希望的涟漪,却也搅动了沉积的恶意。沈清和塞巴斯蒂安都知道,在伊莎贝拉编织的巨网下,任何一丝异动都可能招致毁灭性的打击。他们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谨慎。

      沈清将律师约定的时间、地点牢牢记在心底,不敢留下任何纸质痕迹。塞巴斯蒂安传来的纸条也变得更加简洁和隐晦,只提及“正在筹划”,并反复强调“蛰伏”与“等待”。庄园的日子在一种外松内紧的诡异气氛中流逝,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片刻的宁静。沈清几乎能感觉到,那根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断裂点,出在莉莉身上。

      这个被嫉妒和狭隘蒙蔽了双眼的女仆,从未停止过对沈清的监视。她像一条嗅觉灵敏的猎犬,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扳倒沈清的机会。沈清近几日因心中有事,言行举止虽极力掩饰,但那偶尔的走神、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还是落入了莉莉眼中。

      莉莉坚信沈清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且与塔楼里的“疯子”有关。她加大了盯梢的力度,甚至开始偷偷翻查沈清在阁楼里那点少得可怜的私人物品——尽管沈清早已将最重要的东西贴身藏好。

      然而,百密一疏。或者说,是莉莉的执念让她找到了一丝线索。

      那是在一次例行的、仓促的阁楼清扫后(因本管家的严格规定,女仆房间不能存放过多杂物),沈清将律师回信的那张纸条碎片处理得非常干净,却无意中在挪动床铺清理底下灰尘时,将之前用来包裹钻石胸针、揉成一团忘了处理的软布,扫到了床脚更深的阴影里。她当时心神不宁,并未察觉。

      这块软布本身并无特别,只是寻常的粗布料。但莉莉在沈清离开后,偷偷潜入阁楼翻查时,凭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仔细,发现了这块藏在床脚深处的布团。她将布团展开,里面空无一物,但在布料的内侧,她发现了几道极其模糊、几乎要被布料纹理掩盖的、似乎是硬物反复摩擦留下的压痕。

      压痕很浅,形状不规则,但其中一道,隐约能看出是几个连续的英文字母轮廓的一部分,像是“……allery”(……画廊),另一个则像是“……imes”(……时报)的末端。

      莉莉并不聪明,但她足够恶毒,也足够了解伊莎贝拉夫人想听到什么。她虽然无法完全拼凑出完整信息,但“画廊”、“时报”这些词汇,结合沈清近期的异常,以及她与“疯少爷”的牵扯,足以让她编织出一条足够险恶的告密理由。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揣着那块布,找到了正在书房核对账目的伊莎贝拉。

      “夫人!夫人!我发现了苏芮的秘密!”莉莉迫不及待地献上那块粗布,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她肯定在和外面的人联系!说不定……说不定和先生的‘病情’有关!这布上的痕迹,说不定就是他们传递消息用的!”

      伊莎贝拉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接过那块粗布,冰冷的眼神扫过那几道模糊的压痕。她没有像莉莉预期的那样立刻暴怒,反而露出了一种近乎愉悦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冰冷笑容。

      “画廊?时报?”她轻声重复着这两个词,指尖摩挲着布料,眼神锐利如刀,“看来,我们的小女仆,心还挺大,手也伸得够长。”

      她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一个足以将沈清与塞巴斯蒂安彻底隔绝,并进一步巩固自己掌控局的借口。

      “做得好,莉莉。”伊莎贝拉淡淡地赞许了一句,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小额的银币丢给她,“下去吧,管好你的嘴。”

      莉莉欣喜若狂地接过赏钱,连连保证,退出了书房。

      伊莎贝拉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东翼塔楼的尖顶,脸上那抹冰冷的笑容逐渐扩大。她按响了呼唤仆人的铃铛。

      片刻之后,本管家匆匆赶来。

      “本,”伊莎贝拉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塞巴斯蒂安先生的病情极不稳定,为了他的安全,也为了庄园的安宁,我命令你,立刻带人,用最结实的木板,将东翼塔楼的大门、以及所有可能进出的低层窗户,全部给我钉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更不准进出!”

      本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被绝对的服从所取代:“是,夫人!我立刻去办!”

      “还有,”伊莎贝拉补充道,目光依旧盯着塔楼,“那个女仆苏芮,不准她再踏足东翼半步。如果她敢抗命,或者试图接近……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

      命令很快被执行了下去。沉重的脚步声、木材拖拽声以及铁锤敲击钉子的巨大声响,打破了庄园午后虚伪的宁静,如同战鼓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沈清当时正在洗衣房帮忙,听到这不同寻常的动静,心中猛地一沉。她丢下手中的活计,冲出洗衣房,朝着东翼的方向望去。

      只见本管家亲自指挥着四五个身强力壮的男仆,抬着厚重的木板,拿着铁锤和长钉,正粗暴地将塔楼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门用交叉的木板死死钉住!沉闷的锤击声每一下都仿佛砸在她的心脏上。不仅仅是大门,连塔楼底层几扇狭窄的窗户,也被迅速用木板封堵,彻底隔绝了内外。

      塔楼,变成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密不透风的囚笼!

      “不……”沈清下意识地低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想要冲过去,却被闻讯赶来的玛莎死死拉住。

      “别去!苏芮!不能去!”玛莎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是夫人的命令!你现在过去,就是找死!”

      沈清僵在原地,看着那些男仆如同对待监狱一样,将塞巴斯蒂安最后的避难所,也是他们唯一可能的联络点,彻底封死。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莉莉!一定是莉莉告的密!虽然她不知道具体泄露了什么,但结果已然如此。

      伊莎贝拉站在主楼回廊的阴影里,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属于胜利者的冰冷光芒。

      就在这时,被钉死的塔楼大门内,突然传来了塞巴斯蒂安愤怒的咆哮和撞击门板的声音!那声音充满了被困野兽般的绝望与暴怒,震得门板上新钉的木板都似乎在微微颤动。

      “伊莎贝拉!你这个毒妇!放我出去!!”
      “砰!砰!砰!”是身体撞击门板的闷响。
      “你们敢锁我!我是赫尔曼家的主人!你们这些奴才!”

      他的嘶吼声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令人心悸。仆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恐地望着塔楼方向,无人敢出声。

      本管家面色不变,只是挥挥手,示意男仆们加快速度,用更多的木板和更粗的铁钉加固封锁。

      沈清听着门内那绝望的撞击和咆哮,心如刀绞。她看着那扇被彻底封死的大门,知道从此刻起,他们连隔门相望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混乱中,无人注意,一块小小的、不起眼的、似乎是从门缝里被艰难塞出的、边缘被撕得参差不齐的碎纸片,从被钉死的门板下方极窄的缝隙中,飘落出来,落在了门口的石阶上,混入了灰尘和落叶之中。

      沈清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门,在塞巴斯蒂安的咆哮声间隙,她似乎听到了什么。那声音极其微弱,被撞击声和仆人的嘈杂所掩盖,但她捕捉到了。是塞巴斯蒂安的声音,压抑到了极致,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的低语,穿透了厚厚的门板:

      “……去书房暗格……找‘伦勃朗的光影’……我会想办法出去……”

      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猛烈、更绝望的撞击声。

      沈清浑身一震,几乎要瘫软在地。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玛莎用力搀扶着她,将她半拖半拉地带离了这是非之地。

      在被玛莎拉回仆人区域的路上,沈清的目光最后一次投向塔楼。撞击声已经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从那些被钉死的木板后面渗透出来,弥漫在整个鸦羽庄园的上空。

      封锁完成了。塔楼成了孤岛。

      但塞巴斯蒂安最后的那句话,像黑暗中唯一的一颗火种,在她心中顽强地燃烧着。

      去书房暗格,找“伦勃朗的光影”。

      他没有放弃。即使身陷囹圄,他依然在挣扎,在谋划。

      而她,必须在他“想办法出去”之前,找到那个新的线索,找到破局的关键。

      回到阴暗的阁楼,沈清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窗外,天色黯淡,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封锁,意味着更深的压迫,但也意味着,反击的号角,或许即将吹响。

      她擦去眼角不自觉溢出的冰冷泪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书房,暗格,“伦勃朗的光影”……她必须再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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