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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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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敌以弱”的策略暂时缓和了表面的冲突。沈清将那条银项链仔细收好,只在偶尔需要面对伊莎贝拉时,才会短暂佩戴,其余时间都藏在阁楼最隐蔽的角落。庄园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按部就班的平静中,但沈清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只会更加汹涌。
塞巴斯蒂安通过那位沉默的“信使”——负责喂狗的老男仆——传递了几次消息,大多是提醒她注意本和莉莉的动向,以及确认彼此安全。关于账本和海外庄园的进一步计划,似乎因伊莎贝拉骤然加强的监视而暂时搁置,需要等待更稳妥的时机。
这天,沈清被安排去清理庄园顶层一间久未使用的储藏室。这间屋子位于主楼最偏僻的角落,据说以前是伊芙琳夫人存放一些私人物品和过季衣物的地方,自她去世后,便很少有人踏足。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烈的尘埃和霉味扑面而来,让沈清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房间里光线昏暗,堆满了蒙着厚厚白布的家具和各种形状的箱子,空气凝滞得如同坟墓。
她挽起袖子,开始艰难地清理工作。掀开落满灰尘的白布,下面是一些款式老旧但做工精致的扶手椅、边桌,还有几个巨大的衣柜。她仔细地擦拭着,将物品归类,判断哪些需要保留,哪些可以废弃。
在挪动一个沉重的橡木衣柜时,她无意中碰落了衣柜顶端一个不起眼的、同样积满灰尘的紫檀木盒子。盒子不大,约莫一尺见方,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清弯腰将其拾起。紫檀木质地坚硬,色泽深沉,即使蒙尘也能看出其本身的不凡。盒盖上镶嵌着已经暗淡的螺钿,拼凑出繁复的花鸟图案,工艺精湛。盒子没有上锁,只是用一个简单的黄铜搭扣扣着。
她心中微微一动。伊芙琳夫人的旧物……会不会藏着什么?
她轻轻拂去盒盖上的灰尘,打开了搭扣。
盒子里面衬着柔软的深红色天鹅绒,但此刻,那天鹅绒上本该摆放着珍贵物品的凹槽,却空空如也。
不,并非完全空荡。在其中一个原本应放置戒指的凹槽里,残留着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金属划痕;在另一个较大的、应该是放置项链或胸针的凹槽边缘,天鹅绒有被硬物轻微勾扯起的毛边。
这里曾经存放过珠宝,而且价值不菲。但如今,它们全都不见了。只有空荡荡的凹槽,和那一点点残留的、被人取走时仓促留下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存在。
沈清的心沉了下去。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伊莎贝拉。除了她,还有谁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处置前任女主人的遗物?甚至连这些看似私密的、存放在废弃储藏室里的珠宝都不放过?
她将空盒子原样放回衣柜顶端,但心中那股不安与愤怒却难以平息。这不仅仅是贪图财物,这更像是一种对逝者彻底的掠夺与亵渎。
傍晚,当“信使”老男仆再次经过她身边,递来新的小纸团时,沈清犹豫了一下,还是快速在一张便条上写下了自己的发现:
“顶层储藏室,伊芙琳夫人紫檀木珠宝盒,内里已空,疑遭窃。”
她将纸条塞回给老男仆。她不确定塞巴斯蒂安是否知道这个珠宝盒的存在,也不知道这个消息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影响,但她觉得,他有权知道。
次日下午,沈清被玛莎悄悄告知,塞巴斯蒂安先生以“需要透透气”为由(当然,是在本管家和两名男仆的“陪同”下),短暂地离开了塔楼,在主楼后的花园里走了走。这显然是伊莎贝拉为了向可能存在的、外界的关注展示她并未“苛待”疯癫继子而做的表面文章。
沈清当时正在二楼擦拭回廊的窗台,恰好能看到花园的一角。她看到塞巴斯蒂安穿着黑色的外套,身影瘦削而孤寂,由本和另外两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在萧瑟的冬景中缓缓踱步。
她不知道他是否收到了她的纸条,也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心中充满了一种无力的焦灼。
然而,就在她准备移开目光时,塞巴斯蒂安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站在一株早已枯萎的玫瑰丛旁,背影僵硬。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沈清也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瞬间紧绷的气息。
本管家似乎上前询问了什么。
就在这时,塞巴斯蒂安猛地转过身!
沈清看不清他脸上的具体表情,但能看到他抬手用力指向主楼的方向,动作激烈,仿佛在质问什么。他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即使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愤怒与激动。
本管家和另外两个男仆立刻紧张地围了上去,试图安抚他,或者控制住他。
紧接着,沈清看到塞巴斯蒂安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身体佝偻下去,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不再指向主楼,而是用力捶打着自己的额头,动作狂乱。
他失控了。
是因为看到了这凋零的花园,触景生情?还是……他去了顶层储藏室?或者,他通过别的途径,确认了珠宝盒失窃的事情?
沈清的心瞬间揪紧。她看到本管家一边试图拉住塞巴斯蒂安挥舞的手臂,一边焦急地对旁边一个男仆喊着什么,那个男仆立刻转身,快步朝着主楼跑来,方向似乎是去通知伊莎贝拉或者是取镇静的药物。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沈清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快速收拾好清洁工具,低着头匆匆离开了回廊。她心中充满了担忧与自责。或许,她不该将珠宝盒的事情告诉他?这无疑是在他未愈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整个傍晚,庄园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仆人们窃窃私语,都在谈论少爷下午在花园里“病情再次发作”的事情。莉莉更是有意无意地在沈清面前说起,语气中带着恶意的揣测:“肯定是又想到他那个死鬼母亲了,真是晦气!”
沈清沉默以对,心中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
深夜,阁楼外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轻微的叩击声。
沈清立刻惊醒,冲到窗边。窗外,细小的冰晶开始飘落,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弱的光。那个系着油纸包的小绳再次垂在那里。
她迅速取回纸包,关好窗,就着微弱的油灯光线打开。
里面没有纸条,只有一件小小的、冰冷坚硬的东西。
那是一枚胸针。造型是一只展翅的、镶满细碎钻石的蜂鸟,工艺极其精巧,鸟喙处点缀着一颗小小的、却色泽纯正的红宝石。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它也流转着令人心醉的光芒。
而在蜂鸟翅膀的背面,刻着一行极其微小的字:
“致我永远的星辰。生日快乐。——S”
S.塞巴斯蒂安。
这是他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
沈清握着这枚冰凉而璀璨的胸针,瞬间明白了一切。他果然知道了珠宝盒的事情。这枚胸针,或许是因为体积小巧,或许是因为被伊芙琳夫人特别珍爱而随身佩戴,侥幸没有被伊莎贝拉搜刮走,如今成了那空荡珠宝盒里,唯一幸存的、也是最具情感价值的证物。
他让她看到这个,是在告诉她他失控的原因,也是在向她展示那被掠夺的、血淋淋的过往。
想象着他看到空珠宝盒时的心情,想象着他在花园里,面对着象征母亲喜爱的玫瑰枯丛,却得知连母亲最后的念想都被夺走时的愤怒与绝望……沈清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痛。
就在这时,阁楼下方,隐约传来了塔楼方向的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随即是某种瓷器被狠狠摔碎在石地上的刺耳声响。
声音在寂静的冬夜里传得很远,带着令人心悸的痛苦与疯狂。
沈清紧紧攥着那枚钻石蜂鸟胸针,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她的掌心。
伊莎贝拉……连这一点点慰藉都要夺走。
而她和他,还能在这令人窒息的掠夺与伤害中,支撑多久?
复仇的火焰,似乎在那遥远的塔楼里,以及这间冰冷的阁楼中,同时悄然燃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