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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小镇遭遇的惊魂与那声意义不明的枪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清心中激起的涟漪尚未完全平复,另一场更精致、也更危险的风暴,已然在鸦羽庄园内部酝酿。

      次日午后,沈清正在洗衣房后院晾晒那些沉重的、带着潮湿水汽的床单。初冬稀薄的阳光勉强穿透云层,却带不来多少暖意,反而将庭院里枯枝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莉莉抱着一叠刚熨烫好的衣物经过,看到沈清,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眼神里除了惯常的怨毒,还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和……某种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沈清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莉莉的这种表情,通常意味着伊莎贝拉夫人又有了新的动向,而且绝非好事。

      果然,没过多久,玛莎步履匆匆地找到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和紧张。“苏芮,”她压低声音,一把将沈清拉到晾晒的床单形成的“幕布”之后,“夫人……夫人让你去书房一趟,现在。”

      沈清的心猛地一沉。“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钥匙和手帕都在,账本也已安全移交,她自问近期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把柄。

      玛莎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不知道。但夫人刚才让莉莉传话时,脸色……很平静,甚至带着点笑模样。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心里发毛。你千万要小心,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顺着她,别顶撞!”

      平静?带着笑?沈清的警惕心瞬间提到了最高点。伊莎贝拉的“善意”,比她的怒火更加可怕。

      她整理了一下微湿的裙摆和有些凌乱的发髻,深吸一口气,跟着玛莎走向主楼。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薄冰之上,不知下一步是否会坠入深渊。

      书房的门虚掩着。玛莎在门口停下脚步,担忧地看了沈清一眼,示意她自己进去。

      沈清推开门,走了进去。

      与上次她偷偷潜入时的阴冷空寂不同,此刻的书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腻的香水味。壁炉里生着微弱的火,驱散了些许寒意。伊莎贝拉夫人端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后,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天鹅绒长裙,领口和袖口缀着细密的蕾丝,显得雍容华贵。她手中端着一杯红茶,正轻轻搅动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部分表情。

      莉莉垂手侍立在她身侧,看到沈清进来,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讥诮。

      “夫人,您找我?”沈清低下头,行了一个标准的女仆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伊莎贝拉放下茶杯,抬起眼,目光落在沈清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温和的审视,如同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物品。“苏芮,来了。”她的声音也是柔和的,听不出丝毫情绪,“这几天辛苦你了,庄园里事务繁杂,你又刚来不久,难免吃力。”

      沈清心中警铃大作,愈发谨慎:“不敢,这是我分内的事。”

      伊莎贝拉微微一笑,那笑容恰到好处,却未达眼底:“你照顾塞巴斯蒂安先生,也算尽心。”她顿了顿,拿起桌上一本摊开的账簿,随意翻了一页,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听说……你前几日去过小镇?”

      来了!沈清的心脏骤然紧缩。她果然知道了!是那杂货店主?还是那几个地痞?亦或是……她一直有眼线盯着小镇的动静?

      “是,”沈清不敢隐瞒,也无法隐瞒,“去采购一些画室……和日常清洁需要的材料。”

      “嗯。”伊莎贝拉合上账簿,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双手交叠,姿态优雅,“小镇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我听说,最近有些不安分的人在那里游荡。”

      她的语气带着关切,但沈清却从中听出了试探的意味。她在试探自己是否会将遭遇地痞的事情说出来,是否会提及那声枪响。

      “没有,夫人。”沈清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目光,“买完东西就立刻回来了。”

      伊莎贝拉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片刻后,她重新靠回椅背,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没有就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她朝莉莉示意了一下。莉莉立刻从旁边的一个丝绒首饰盒里,取出了一条项链。

      那是一条银质的项链,链子很细,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吊坠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椭圆形,上面雕刻着缠绕的藤蔓花纹,中间清晰地刻着两个花体字母——I.H。

      伊莎贝拉·赫尔曼(Isabella Hermon)。

      “你照顾先生有功,虽然他现在病情……唉,”伊莎贝拉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哀伤与无奈,随即又换上温和的表情,“这条项链,算是我赏你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是个念想。希望你能继续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分。”

      莉莉捧着项链,走到沈清面前,脸上带着虚假的笑意,眼神里却满是命令,示意她接过。

      沈清看着那条项链,银光闪烁,却让她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赏赐?在这种时候?以伊莎贝拉的性子,这绝非简单的奖赏。这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警告,或者说……一种监控。

      她不能拒绝。拒绝就意味着公然违抗,意味着不打自招地承认自己心里有鬼。

      “谢……谢谢夫人。”沈清伸出双手,指尖微微颤抖,接过了那条项链。银链入手冰凉,吊坠沉甸甸的,压在她的掌心。

      “戴上看看吧。”伊莎贝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让我看看合不合适。”

      沈清只得依言,将项链戴在脖子上。冰凉的银链贴上她温热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那个刻着“I.H”的吊坠,正好垂在她的锁骨之间,像是一个无形的烙印,宣示着归属与掌控。

      “很好,很适合你。”伊莎贝拉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项链上停留片刻,然后重新看向沈清,语气变得意有所指,“记住,苏芮,在鸦羽庄园,认清谁才是真正的主人,安分守己,才能活得长久。有些不该有的心思,不该靠近的人,最好想都不要想。”

      她的语气依旧平和,但话语里的威胁,如同隐藏在丝绸手套下的铁拳,清晰无比。

      “是,夫人,我记住了。”沈清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翻涌的情绪。

      “好了,你去忙吧。”伊莎贝拉挥了挥手,重新端起了茶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寻常的赏赐与敲打。

      沈清行了个礼,转身退出书房。直到关上厚重的木门,将那股甜腻的香水味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隔绝在身后,她才敢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

      她快步穿过回廊,寻找一个无人的角落。胸口的那枚吊坠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皮肤,也灼烧着她的理智。她躲进一间堆放清洁工具的杂物间,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急促地喘息着。

      她摘下项链,就着从高窗透进的微弱光线,仔细审视那个椭圆形吊坠。雕刻精美,字母清晰,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件普通的银饰。

      但伊莎贝拉的东西,绝不普通。

      她的指尖细细摩挲着吊坠的边缘,感受着那冰凉的金属触感。突然,她的动作顿住了。在吊坠侧面的边缘,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花纹融为一体的接缝!若非她刻意寻找,并且对这类隐藏机关已有经验(得益于书房暗格的发现),根本不可能察觉!

      这吊坠……是中空的!

      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击中了她。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尝试着抠动那条接缝。接缝异常紧密,但她凭借耐心和巧劲,终于,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声。

      吊坠从侧面被打开了!

      里面没有藏匿纸条,也没有放置毒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微小、结构精巧的、由簧片和微小金属鼓膜构成的……原始窃听装置!

      虽然工艺粗糙,远不能与沈清认知中的现代窃听器相比,但在这个时代,这绝对是超出常人想象的、用于监视的可怕工具!它甚至可能利用了某种物理传导原理,能在一定距离内,将佩戴者周围的声音,传递到另一个接收装置上!

      伊莎贝拉竟然拥有这种东西!她将这东西赏赐给她,是为了监听她和塞巴斯蒂安的接触,监听他们可能谈论的任何关于账本、关于伊芙琳夫人、关于一切秘密的对话!

      好狠毒的手段!好精密的算计!

      沈清看着掌心中这个被拆开的吊坠,以及里面那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微型装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戴着这条项链,无知无觉地靠近塞巴斯蒂安,那么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成为伊莎贝拉将他们置于死地的证据。

      这条“善意”的项链,是一条真正的、淬毒的绞索。

      她必须立刻警告塞巴斯蒂安!也必须想办法处理掉这个窃听器,或者……将计就计?

      沈清迅速将窃听装置恢复原状,合上吊坠,重新戴回脖子上。此刻,这项链不再仅仅是冰冷的金属,它成了她与伊莎贝拉之间,一场无声而凶险的博弈中,第一件摆在明面上的武器。

      她整理好表情,推开杂物间的门,重新走入庄园晦暗的光线中。胸前的吊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闪烁着看似温顺,实则致命的银光。

      下一步,该如何走?如何将这致命的“赏赐”,转化为反击的契机?

      她需要尽快见到塞巴斯蒂安。而这一次,他们必须更加小心,因为阴影之中,可能不止一双耳朵在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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