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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意外的火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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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刚过,老街区的炊烟还没散尽,一股焦糊味突然顺着风卷了过来。
起初只是隐约的异味,混在饭香里不显眼。沈砚舟正弯腰整理工作台下的废纸,指尖刚触到那沓被虫蛀的残页,鼻尖就猛地抽动了一下——不是檀香,不是糨糊,是火烧东西的味道,带着点呛人的辛辣。
他直起身,走到窗边。木窗紧闭着,蒙着层薄灰的玻璃外,能看见斜对过的巷子口冒出一缕黑烟,细细的,像根被点燃的线香。楼下传来几声惊呼,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喊“着火了!”
沈砚舟的心猛地一沉。他这栋楼是砖木结构,墙缝里还嵌着几十年前的旧报纸,一旦引燃,后果不堪设想。他下意识看向书架顶层——那里放着刚收来的一批民国拓本,纸薄如蝉翼,是他费了半年功夫才谈下来的。
窗外的黑烟越来越浓,已经变成了翻滚的黑雾,隐约能看见橘红色的火光在里面跳动。楼下的呼喊声更急了,夹杂着老人的咳嗽和孩子的哭叫。沈砚舟转身就往书架跑,踩着凳子伸手去够最上层的木箱。
箱子不轻,里面垫着防潮的宣纸,裹着十几张拓本。他抱着箱子往门口挪,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噼啪”的爆裂声从楼下传来,伴随着木头被烧得变形的呻吟。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浓烟,呛得他猛地咳嗽起来。
“快跑啊!里面还有人吗?”楼下有人在喊。
沈砚舟咬着牙,把箱子抱得更紧。这是他的命根子,比什么都重要。他弓着背,在浓烟里摸索着往下走,楼梯扶手烫得惊人,他手一缩,箱子差点脱手。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不是慌乱的居民,是带着节奏的、训练有素的步伐。紧接着,一道强光刺破浓烟,晃得他睁不开眼。
“里面还有人吗?!”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带着穿透烟雾的力量。
沈砚舟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一股力量猛地拽了一把。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墙上,怀里的箱子却被护得稳稳的。浓烟中,他看清了来人——穿着橙色的救援服,头盔上的灯还亮着,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抱着个破箱子命都不要了?”对方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来,有点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走!”
说着,那人伸手就要来拉他。沈砚舟下意识地躲开,把箱子往怀里又搂了搂,喉咙被烟呛得发疼,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书……”
“什么书不书的!火都烧到眉毛了!”对方似乎有点不耐烦,却没再硬拉,只是用手里的强光手电照了照楼梯下方,“跟紧我,别掉队。”
他转身在前头开路,动作干脆利落,一脚踹开被烧得变形的楼道门,热浪瞬间涌了进来。沈砚舟看着他的背影——橙色的救援服在火光中像一团移动的火焰,每一步都踩得很稳,仿佛脚下的火海不过是寻常平地。
他咬了咬牙,抱紧箱子跟了上去。浓烟钻进鼻腔,刺激得眼泪直流,视线里一片模糊,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前方那人偶尔的提醒:“低头!抬脚!”
冲出楼道的那一刻,沈砚舟被外面的风灌得猛吸了一口气,新鲜空气带着尘土味涌入肺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蹲在地上半天缓不过劲。怀里的箱子被他死死按在胸口,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没事吧?”刚才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沈砚舟抬起头,对方已经摘了面罩,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额头上全是汗,顺着眉骨往下淌,睫毛湿漉漉的,眼睛很亮,带着点被烟火熏过的红。他正皱着眉看自己,眼神里有几分不耐,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箱子……”沈砚舟的声音还是哑的,指了指怀里的木箱。
对方低头瞥了一眼,没说话,转身走向正在喷水的消防车。沈砚舟这才发现,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红蓝交替的警灯在老墙上投下晃动的光影,消防员们正拿着水枪对准着火的屋子,水柱喷射的声音、木材燃烧的噼啪声、还有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混在一起,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砸乱了老街区原本的宁静。
他抱着箱子,蹲在警戒线外,看着那栋被烟火吞噬的屋子。那是间闲置的杂物房,离自己的工作室只有几步远,刚才再慢一点……他不敢想下去,只觉得怀里的箱子烫得惊人。
那个摘了面罩的消防员又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对讲机,正低声说着什么。挂了对讲机,他看了沈砚舟一眼,脚步顿了顿,走过来踢了踢他脚边的石子:“能站起来吗?那边有急救站,去检查下。”
沈砚舟摇了摇头,慢慢站起身。他这才看清对方的肩章,还有救援服上印的名字——陆野。
陆野没再管他,转身又投入到灭火中。他的动作很快,指挥着队员调整水枪角度,偶尔弯腰和旁边的人说几句,声音不大,却透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沈砚舟站在原地,抱着他的箱子,看着那个橙色的身影在火光中穿梭。烟还在飘,火还在烧,但不知怎么的,刚才那种窒息的恐慌,好像淡了些。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木箱,边角被烟火燎了一点,留下个焦黑的印记。就像他此刻的心情,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烫出了一个小小的、无法磨灭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