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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吏部 ...

  •   “咱家这新院子,经真人这么一看,心里可就踏实多了。”

      高忠仁负手立于新辟的别院中。这处宅邸是他新得的赏赐,特意请了这位如今圣眷最隆的“掌院真人”前来勘验风水,增改布局,以求聚财纳福、官运亨通。

      谢砚冰谦和道:“高公洪福齐天,宅邸本就得天独厚,贫道不过略作调整,使其气机更为流通顺畅罢了。”

      “真人过谦了。”高忠仁笑着摆手,随口问道,“丹枢院近日一切可好?没那些不长眼的再去找麻烦吧?”

      “劳高公挂心,院内诸事顺遂。前日太医院的脉案也已研读完毕,今日正好已命人送回去了。此事还有多谢高公。”

      高忠仁显然没把那点小事放在心上:“诶,小事一桩。”

      谢砚冰见他似有倦色,温声问:“高公瞧着疲惫,可是近日公务繁忙所致?”

      高忠仁冷哼一声:“可不是!西厂近来势大,东厂那起子人瞧着眼热,也想弄出点动静来争功!两边较着劲,底下就没个消停!偏偏钱党那帮老狐狸又处处设绊子,忙活半天,什么实在好处都捞不着!”

      谢砚冰静静听着,待他说完,才若有所思道:“原是如此。难怪贫道近日夜观天象,见北斗之侧,三台星官光芒晦涩,尤其是主司铨选之下台星,摇动不明,似有浊气缠绕,难以清明。”

      言罢,他又立刻敛容,谦逊垂眼:“此乃贫道一点粗浅拙见,星象虚渺,未必作得准。朝堂大事,千头万绪,贫道不敢妄言,还是莫要以此扰了高公的大计为上。”

      厅内静默片刻,高忠仁眼底精光一闪,忽然哈哈一笑:“真人说笑了,你的见解,咱家向来是重视的。今日勘验风水辛苦了,回去好生歇息吧。”

      待谢砚冰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高忠仁脸上的笑意便瞬间敛去,狠厉道:“来人!”

      ***

      朱老板踉跄地走在晋阳城的夜街上,夜风一吹,胃里翻江倒海的酒液窜上喉头,他扶住冰冷的石墙,哇地一声吐了个痛快。

      秽物的酸臭气弥漫开来。他喘着粗气,直起腰,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绢纸。

      事情得从二十天前的那场宴席说起。

      那日,他在凝香阁包下最贵的雅间,山珍海味流水般呈上,又重金请了阁里最红的姑娘们作陪,宴请几位他好不容易才搭上线的京官。

      朱老板原是外地布商,在鄞州攒下家财,便想着来天子脚下更进一步。岂料京城水深,处处讲关系、认门第,他一个外来商人,纵有千金,却连许多门槛都摸不着。

      “诸位大人,请满饮此杯!往后在这京城地界,还望多多关照!”朱老板举起金樽,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一饮而尽。

      那几位官员倒也给面子,酒到杯干,享受着珍馐美馔和温香软玉,言语间却总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蔑视。

      一旦朱老板试图将话题引向行商、关税、货路,气氛便瞬间冷下几分,对方不是含糊其辞,便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不识趣的猴戏。

      “朱老板是爽快人,哈哈,来,喝酒喝酒!”
      “商事繁杂,非我等所能置喙啊……”
      “士农工商,各有本分。朱老板生财有道,亦是替朝廷分忧了嘛,哈哈……”

      朱老板脸上堆着笑,连连敬酒,心中却早已骂翻了天。

      待到曲终人散,他看着杯盘狼藉,憋了整晚的火气再也按捺不住,一脚踹翻椅子,破口大骂。

      “什么东西!一个个鼻孔朝天!吃着老子的,喝着老子的,搂着老子点的女人,还他娘的看不起老子!读书人了不起?谁比谁高贵!呸!”

      正当他气得浑身发抖时,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扶住他的胳膊——是方才一直在旁安静斟酒的晴娘子。

      她声音温软,安抚道:“朱老板息怒,何必跟那些官爷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您是实诚的生意人,凭本事吃饭,比那些……哼,有些人那官身来得可未必干净呢。”

      朱老板抓住话头:“什么意思?什么叫未必干净?”

      晴娘子像是自知失言,眼神闪烁,以袖掩口:“瞧我!吃了两杯酒就胡说八道!朱老板您可千万别往外说!都是些没影儿的闲话,做不得数的!”

      她越是遮掩,朱老板越是心痒难耐。他软硬兼施,又是塞银票又是赌咒发誓,再三追问:“好娘子,你刚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莫非这官还能用银子买不成?”

      晴娘子这才怯怯道:“奴家也是偶然听来的。前些时日,有位常来的李公子,说是吏部李尚书家的侄亲,他吃酒时说漏了嘴,提及有位江南来的富商,似是走了他的门路,捐了个闲差。具体怎么回事,奴家一个弱女子,哪里真知道呢?”

      她说着,又连忙找补:“不过李公子近来也不常来了,听说是去城西新开的店玩博戏去了。这些都是闲话,当不得真的!您还是忘了罢!”

      忘了?怎么忘?

      就是这番话,让朱老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之后那几天,他像发了疯一样,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和银子,顺藤摸瓜,终于在城西那家鱼龙混杂的赌坊里,找到了那个输红了眼、形容狼狈的李襄。

      几番试探、拉扯、许以重利,最终,在乌烟瘴气的赌坊后院,他押上了全部身家——整整五万两白银的银票,换来了李襄亲手写下、盖了私印的条子。李襄拍着胸脯保证,一个实缺的漕运官位,半月内必定到手!

      从那一天起,他就像站在一座烧红的炭火上,每一天都是煎熬,盼着官府文书,盼着官袍加身。

      可整整二十天过去了,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李襄再也找不到了,那张条子轻飘飘的,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而今日,他再次设宴,试图打通另一条门路,换来的却是与二十天前毫无二致的轻蔑与敷衍!那些官员轻蔑的笑,在他的脑海里不断放大、扭曲。

      “狗眼看人低……都是些狗东西!”朱老板嘶哑地低吼一声,酒精和愤怒彻底冲垮了理智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条子,像握着一把剑,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庭森严的李府。

      ***

      李府书房内。

      吏部尚书李呈面色铁青,指着眼前耷拉着脑袋的侄子李襄,手指发颤。

      “混账东西!跟你说了多少遍!啊?这等要命的时候,你竟还敢在外面给我惹是生非!”

      李襄缩着脖子,小声嘟囔:“叔父,我……我没惹事啊……”

      李呈抓起桌上一本账册狠狠摔在他面前,“那你这凭空多出来的几千两银子,是天上掉下来的?!说!是不是又背着我,干了见不得光的勾当?!”

      李襄脸色一白,支吾道:“就是帮朋友个小忙,人家、人家答谢的……”

      “放屁!”李呈怒吼,“你那些狐朋狗友,哪个不是冲着李家的权势来的?还答谢?我看是买你卖出去的官位吧!”

      李襄见瞒不过,索性破罐破摔,梗着脖子道:“是又怎么样?往年不都这么干的吗?家里谁没干过?就您清高!如今倒来怪我!我不过就是手头紧,在赌坊输了点钱,又不敢问您要,这才像以前一样,顺手帮人递个话……”

      “顺手?闲职?”李呈几乎要气晕过去,“往年是往年!如今是什么光景?秦检和高忠仁斗得眼红,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我明令禁止,就是怕被人捏住把柄!你倒好,为了填你那赌债窟窿,竟敢顶风作案!我告诉你,这事要是捅出去,别说你的脑袋,就是我的顶戴,乃至全家的性命都得赔进去!”

      他越说越心惊,指着李襄的手指抖得更厉害:“这银子,你赶紧给我原封不动地退回去!这官,绝不能给!我也不会替你擦屁股,你自己惹的祸,自己想办法平息!”

      “退…退回去?”李襄一听要退钱,也急了,“钱我都输得差不多了,拿什么退?何况那是个外地来的土财主,无根无基的,收了便收了,以往不都如此……”

      “就是这种无根无基的才最麻烦!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逼急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正当此时,管家惊慌失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爷!老爷!不好了!”

      李呈厉声喝道:“嚎什么丧!什么事?!”

      管家推门进来,脸都白了,也顾不得李襄在场,急声道:“门外有个醉醺醺的商人,拿着张条子,口口声声说要见公子,讨要……讨要他的官位!”

      李呈和李襄的脸色瞬间都变得极其难看。

      “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李呈狠狠踹了李襄一脚,额角青筋暴起,向管家吼道,“养着那些护卫是吃干饭的吗?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直接拖去城外乱葬岗喂狗!”

      “老、老爷……原本是要打的……”管家越说越小声,“可是、可是那人刚喊了没两声,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几个西厂的番子,直接就把人堵了嘴……拖、拖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吏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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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作者的碎碎念,想到什么说什么: 1、1v1 HE,受前期清冷(装的)后期病弱+钓系,攻正人君子。 2、人多且杂,配角之间没有固定cp,可以随意吃。 3、本文是作者的第一本小说,节奏还在摸索。 4、全篇大约25-30w,目前已经写完了故事的60%,存稿先逐渐丢上来。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