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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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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深处的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吹拂着于丙言汗湿的额发。
他背着昏迷的渡鸦,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坚定。
肩胛处传来的重量和渡鸦微弱的呼吸声,是他此刻与世界唯一的、真实的连接。
远处的火光与喧嚣被层层叠叠的树木隔绝,仿佛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按照记忆中的坐标,他找到了一处隐蔽在山涧裂缝后的天然洞穴。这是林静事先准备的最终应急汇合点之一。
洞穴内干燥而安静,只有滴水声规律地回响。于丙言小心翼翼地将渡鸦放在铺好的应急毯上,借着战术手电的光,检查他的伤势。肩部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而急促。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于丙言的心脏。他熟练地清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动作却带着细微的颤抖。他怕失去他,怕这刚刚寻得的、温暖的光亮再次熄灭于黑暗。
“撑住……”他低声重复着,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祈求。他握住渡鸦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驱散那份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洞穴外传来细微的、有节奏的敲击声——约定的暗号。于丙言警惕地移动到洞口,确认是沈丹和林静后,才松了口气。
“丙言!渡鸦他……”沈丹一进来就看到渡鸦的状况,立刻扑过去进行专业检查。林静则迅速在洞口布置了警戒装置,脸色凝重。
“失血过多,伤口严重感染,引发了高烧和休克前兆。”沈丹快速诊断,语气严峻,“必须立刻进行静脉输液和强效抗感染治疗,我这里带的药不够!”
林静走过来,看了一眼渡鸦,又看了看紧绷如石的于丙言,沉声道:“我们不能去医院,杨雪的人肯定在监控所有医疗点。”
“我去弄药。”于丙言立刻起身,眼神冰冷,仿佛随时准备撕裂任何阻挡。
“不行!”林静和沈丹同时反对。他现在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还有一个办法。”林静沉吟片刻,看向沈丹,“我记得你提过,你那位信得过的师兄,家里是开私人诊所的,而且位置偏僻?”
沈丹眼睛一亮:“对!张师兄!他家诊所不在主要监控范围,而且他为人正直,我可以试着联系他!”
风险依然存在,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沈丹立刻用加密卫星电话尝试联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于丙言守在渡鸦身边,寸步不离,用湿布擦拭着他滚烫的额头。渡鸦在昏迷中依旧不安稳,时而蹙眉,时而发出模糊的呓语,偶尔会无意识地抓紧于丙言的手。
终于,沈丹带来了好消息:“张师兄答应了!他愿意帮忙,但需要我们绝对保密,并且只能在午夜后过去。”
午夜时分,于丙言背着渡鸦,在沈丹的指引下,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家位于城乡结合部的私人诊所。张师兄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内向的年轻医生,他没有多问,立刻将渡鸦接入手术室进行紧急处理。
手术室外,于丙言靠着墙壁,沉默地等待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林静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瓶水。
“他会挺过来的。”林静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你们都是经历过最深黑暗的人,没那么容易倒下。”
于丙言接过水,没有喝,只是紧紧握着。
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开了。张师兄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手术很成功,弹片取出来了,感染也控制住了。但他身体底子很虚,失血太多,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于丙言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他对着张师兄,深深鞠了一躬:“谢谢。”
张师兄摆了摆手:“不用谢我,沈丹是我最好的师妹。而且……”他看了一眼手术室方向,低声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惹了什么人,但能让我这诊所外面突然多出几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想必不简单。你们最多只能待到天亮前。”
危机并未解除。
回到临时藏身处——张师兄提供的郊区一处废弃仓库阁楼后,渡鸦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于丙言依旧守在他床边。
天快亮时,渡鸦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意识回归的瞬间,他先是警惕,随即看到了守在床边、眼底布满血丝的于丙言。
“……丙言?”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于丙言立刻俯身,将温水递到他唇边:“感觉怎么样?”
渡鸦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感受着肩部传来的沉重包扎和依旧存在的痛楚,但比之前那种濒死的无力感好了太多。他看着于丙言毫不掩饰的担忧,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死不了。”他试图勾起一个惯有的、带着点嘲弄的笑容,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勉强。
于丙言没有笑,只是深深地看着他,然后低下头,将一个轻柔却郑重的吻印在他的额头。
“以后,不许再这样。”于丙言的声音低沉而霸道,带着劫后余生的余悸。
渡鸦怔住了,额头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于丙言近在咫尺的、写满疲惫与坚持的脸,所有伪装起来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这个吻短暂却深刻。
于丙言很快退开,但依旧保持着极近的距离,额头几乎抵着渡鸦的额头,低沉而清晰地说:“别再一个人承担所有。以后,我在。”
渡鸦怔怔地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失控地狂跳,苍白的脸上罕见地浮起一层极淡的红晕。他习惯了算计,习惯了伪装,习惯了在黑暗中独行,从未想过会有人如此直接、如此霸道地闯进来,说要和他一起承担。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语言能力在此刻完全失效。最终,他只是垂下眼睫,轻轻回握住于丙言不知何时撑在床边的手。
于丙言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低声问:“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渡鸦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抬眼对上于丙言执着而认真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算计,只有一种想要了解他全部的、纯粹的渴望。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窗外最后一丝天光映在渡鸦的镜片上,模糊了他的眼神。许久,他才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仿佛吐露一个被尘封了太久、带着铁锈味的秘密:
“……陈殊。殊途同归的殊。”
于丙言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将它牢牢刻印在心底。他收紧了相握的手,仿佛要将这个名字的主人也牢牢抓住。
“陈殊。”他重复道,声音低沉而肯定,“很好。”
渡鸦——陈殊,看着他,一直紧绷的某根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他回握住于丙言的手,用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