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计划》讨厌番茄酱

15、第 15 章

　　窗外的天色总是灰蒙蒙的，像一块洗不干净的旧布。
　　安全屋里却维持着一种奇异的洁净，这得益于于丙言近乎刻板的整理。他擦拭桌面的动作仔细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抹去的不仅是灰尘，还有外界纷扰的痕迹。
　　陈殊的伤好了大半，但肩胛骨深处仍像埋着一根看不见的刺，在阴雨天或某个不经意的动作后，便会尖锐地提醒他那段过往。
　　此刻，他窝在沙发里，膝盖上架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脸，镜片后的目光专注地扫过一行行数据。
　　于丙言将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嗒”。
　　陈殊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只是极其自然地伸手，准确无误地握住了杯子，指尖在于丙言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背上轻轻蹭了一下。很轻，像羽毛拂过，却让两个人都顿了一瞬。
　　“谢谢。”陈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温正好。
　　“嗯。”于丙言在他身旁坐下，拿起自己那台旧电脑，也开始处理一些外围的信息筛选。他们并不总是交谈，很多时候就像这样，各自占据沙发一角，沉默地工作，只有键盘轻微的敲击声和彼此的呼吸声交织。
　　“这里，”过了一会儿，陈殊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带着思考时的凝滞，“这条资金流的最终接收方，注册地在开曼群岛，但它的一个关联IP，上周曾短暂出现在城西的旧工业区。”
　　于丙言倾身过去，看向他指着的屏幕。距离很近，他能闻到陈殊身上淡淡的药味和自己用的同款洗发水的清香，一种混合着伤痛与日常的微妙气息。
　　“需要我去看看？”于丙言问。他的侦察几乎是团队现在唯一可靠的外部信息源。
　　陈殊推了推眼镜，侧头看他，目光在于丙言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评估他的状态，也像是在权衡风险。“再等等。这条线太明显，像故意放出来的饵。我们先标记，交叉比对一下其他信息。”
　　他的谨慎源于保护。于丙言能感觉到。这不是不信任，而是一种经历过生死后，对可能失去的珍视之物的小心翼翼。
　　于丙言没再坚持，重新坐直身体。“好。”
　　沉默再次降临，却不再空洞。
　　傍晚时分，于丙言起身去做饭。厨房很小，他高大的身影在里面显得有些局促。他做饭依旧谈不上好吃，只能保证熟和基本营养。他正对着锅里寡淡的面条皱眉，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拿走了他手里的锅铲。
　　“还是我来吧，”陈殊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调侃，“再吃你煮的东西，我伤口都要发炎了。”
　　于丙言僵了一下，没有反驳，默默让开位置。他看着陈殊略显单薄却站得笔直的背影在灶台前忙碌，动作算不上多么娴熟，但至少知道油盐酱醋该放多少。温暖的烟火气渐渐驱散了屋内的清冷。
　　“你还会这个？”于丙言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的动作。
　　陈殊头也没回，轻轻翻炒着锅里的菜：“一个人在外面，总要学点，不然早饿死了。不像某些人，好像靠意志力就能活。”语气里的揶揄显而易见。
　　于丙言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开始习惯甚至喜欢陈殊这种带刺的关心。
　　饭菜上桌，简单的一荤一素。两人对面而坐，安静地吃着。
　　“沈丹下午发来消息，”陈殊夹了一筷子菜，状似随意地说，“她说奶奶最近睡眠不太好，她调整了一下用药。”
　　于丙言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奶奶……这个名字依然能在他心里激起复杂的涟漪，有温暖，有愧疚，也有无法释怀的隐瞒。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没有多问。
　　陈殊看着他，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有些伤口，需要时间自己愈合。
　　夜里，于丙言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额发。还没等他平复急促的呼吸，一只微凉的手便覆上了他紧握的拳头。
　　“没事。”陈殊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我在。”
　　于丙言翻过手，与他十指交握，用力到指节都有些发白。噩梦的余悸在对方掌心的温度里慢慢消散。
　　“陈殊。”他忽然低声唤道。
　　“嗯？”
　　“……没什么。”他只是想确认，这个真实存在的人，不是另一个易碎的梦。
　　陈殊似乎低低笑了一声，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贴着肩膀。无声的陪伴，胜过千言万语。
　　在这间安全屋里，时间仿佛被拉长又缩短。
　　没有激烈的冲突，没有惊心动魄的追逐，只有日复一日的琐碎和平静。
　　但正是在这看似平淡的日常里，某些东西如同地下潜行的根须，悄然生长，将两颗漂泊无依的心，紧紧缠绕在一起。那根紧绷的、关乎生死的弦，并未放松，只是在这无声的弦歌中，被赋予了一丝柔软的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