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第 29 章 ...
-
萧彻晋封林晚为“晚嫔”的余波尚未平息,一道更惊人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在沉寂压抑的后宫与波谲云诡的前朝炸开了锅——陛下连续三日,夜宿绛雪轩!
这在大周后宫是极为罕见的事情。即便是宠妃,按祖制,皇帝亦不应连续多日宿于同一宫苑,以免有专宠之嫌,动摇后宫平衡。更何况,这位“晚嫔”林氏,出身将门,初入宫廷便以如此不容置疑的姿态进入众人的视野,其晋封本就充满争议,如今更得此“殊荣”,怎能不引人侧目、嫉恨交加?
最先坐不住的,是居住在寿康宫的陈太妃。她是先帝晚年颇为宠幸的妃子,虽无子嗣,但资历老,在后宫颇有几分影响力,且与华贵妃往来密切。
“简直荒唐!”陈太妃将手中的茶盏重重顿在案几上,保养得宜的脸上布满寒霜,“一个边关来的野丫头,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竟将陛下迷得如此神魂颠倒!连续三日宿于绛雪轩,将后宫礼法置于何地?将皇后与华贵妃的颜面置于何地?!”她虽指责林晚,矛头却直指萧彻破坏规矩。
下首坐着的一位身着月白宫装、气质清雅的少女,正是吏部尚书之女谢怀玉。她入宫已有半年,凭借着出众的才情和温婉的性情,颇得一些清流老臣的赞赏,隐隐有后宫才女之名。此刻,她纤长的手指紧紧绞着帕子,指节泛白,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太妃娘娘息怒,”谢怀玉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陛下或许是念及林将军戍边辛苦,才对晚嫔妹妹多几分眷顾。只是……此举确实于礼不合,恐惹朝野非议。”
她话语看似为林晚开脱,实则更是火上浇油。陈太妃冷哼一声:“眷顾?怕是有人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谢才女,你素来知书达理,更应劝诫陛下,莫要因一女子而坏了祖宗规矩,寒了后宫众人的心才是。”
谢怀玉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嫉恨与不甘。她自诩才貌双全,入宫以来谨言慎行,却从未得萧彻如此青眼。那个林晚,不过仗着父辈军功,行为举止毫无闺秀风范,凭什么?
与此同时,华贵妃所居的翊坤宫内,亦是气压低沉。
“好个林晚!本宫倒是小瞧了她!”华贵妃华清影猛地将一枚金簪拍在妆台上,美艳的面容因愤怒而微微扭曲。她出身华氏嫡系,自幼千娇百宠,入宫后更是地位尊崇,何曾受过如此冷落?萧彻虽非专宠于她,但如此明目张胆地连续宿于新晋妃嫔处,无疑是当众打她的脸。
“娘娘何必动气,”心腹宫女低声劝慰,“陛下不过是一时新鲜。那林氏女如此不知收敛,已是犯了众怒。前朝有太师和诸位大人,后宫有太妃娘娘,岂能容她长久嚣张?咱们只需静观其变……”
正如她们所料,前朝的攻讦如期而至。这一次,不再局限于后宫事务,而是直接上升到了“君王德行”的高度。
“陛下!”御史台一位言官慷慨陈词,“臣闻陛下连日宿于晚嫔宫中,荒废政务,此非明君所为!况晚嫔初入宫廷,便如此张扬,恐非国家之福!请陛下以社稷为重,远女色,勤政事!”
“臣附议!林氏女若果真贤德,更应劝谏陛下,而非魅惑君上!请陛下明察!”
“祖宗家法,后宫不得干政。陛下与晚嫔日夜相对,恐有违此训!”
一道道奏折,如同雪片般飞向萧彻的案头。言语之激烈,扣的帽子之大,仿佛他已然成了沉迷美色、不理朝政的昏君。华太师虽未亲自出面,但其门生故旧群起而攻之,形成的舆论压力空前巨大。
养心殿内,萧彻看着堆积如山的弹劾奏折,脸上并无怒色,反而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将一份言辞最为激烈的奏折递给身旁的林晚:“爱妃瞧瞧,朕如今在他们口中,已是商纣周幽之流了。”
林晚接过,快速浏览一遍,神色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了然:“他们急了。陛下晋封臣妾,又连续夜宿绛雪轩,打破了他们固有的布局。他们只能用这种手段,试图将陛下推回他们设定的‘明君’轨道,同时将臣妾钉在‘祸水’的耻辱柱上。”
“那你觉得,朕该如何应对?”萧彻看着她,目光深邃。
林晚放下奏折,抬眸与他对视,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流言如刀,可杀人,亦可为己所用。他们既说陛下因女色荒废政务,那陛下便让他们看看,这‘女色’究竟是如何‘荒废’政务的。”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激赏:“说下去。”
“明日朝会,陛下不妨将臣妾日前所整理的那份关于北境军屯弊端与改良之策的条陈,交由兵部审议。”林晚声音清晰而冷静,“同时,可将臣妾协助核算的、关于黄河款贪墨案的几处关键疑点,暗示给苏首辅。臣妾倒要看看,当他们发现,陛下夜宿绛雪轩所‘荒废’的政务,正是他们在极力掩盖的污秽时,脸上会是何种表情。”
萧彻闻言,抚掌大笑:“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晚儿,你真是朕的智囊!”
次日朝会,果然风云再起。当几位言官再次旧调重弹,痛心疾首地劝谏陛下远离“女色”时,萧彻不疾不徐地开口:
“诸位爱卿忧心国事,朕心甚慰。然朕近日与晚嫔研讨政务,偶有所得。晚嫔虽出身将门,于军旅之事却颇有见解,这是她所拟的北境军屯改良条陈,兵部可仔细议议,若觉可行,或可解边军粮草之困。”
他将一份条陈递给内侍,由内侍转交兵部尚书。兵部尚书接过,只粗略看了几眼,脸色便微微一变。条陈所述,直指军屯积弊,提出的改良之法虽大胆,却切中要害,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及。
不等众人反应,萧彻又看向苏首辅:“苏爱卿,黄河款一案,审计司进展如何?朕记得晚嫔前日翻阅旧档,似乎发现昌隆商行与工部赵侍郎之间,除了姻亲,还有些别的账目往来,爱卿可一并查查。”
苏文渊立刻出列:“回陛下,老臣正欲禀报。审计司已查到新的线索,确与晚嫔娘娘所疑之处吻合。昌隆商行近三年来,多次以高于市价五成的价格向工部供应石料,其中多有赵德明侍郎的批条。而多出的款项,疑似流入几个与华……与某些官员有关的秘密账户。”他及时收住了话头,但指向已足够明显。
朝堂之上,瞬间安静下来。那些原本义愤填膺的言官,此刻脸上青红交错,精彩纷呈。他们弹劾晚嫔魅惑君上、导致陛下荒废政务,结果陛下却拿出晚嫔参与政务的“成果”,并且这成果,恰恰是在挖他们自己人的根基!
这脸打得,又响又疼!
萧彻环视百官,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朕纳妃嫔,是为延绵子嗣,亦是希望后宫能成为朕的助力,而非拖累。晚嫔通晓军务,心系社稷,朕与她商讨国事,有何不可?莫非在诸位爱卿眼中,女子便只能困于深闺,不得有半分见识才干?”
无人敢应声。
退朝后,消息迅速传回后宫。
陈太妃听闻朝堂变故,气得摔碎了一套最喜欢的官窑茶具:“好个林晚!好个伶牙俐齿!竟让她借此翻了身!”
谢怀玉更是咬碎银牙,手中的绣帕几乎被撕碎。她引以为傲的才情,在林晚那切切实实的政绩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攫住了她的心。
而翊坤宫内,华贵妃听完宫女的禀报,沉默良久,方才冷笑一声:“看来,本宫这位‘妹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去,给父亲传信,让他早做打算。”
绛雪轩内,林晚正临窗插梅。听闻朝会结果,她神色未变,只是将一支红梅轻轻插入瓶中,姿态娴雅。
芝兰却是一脸扬眉吐气:“小姐,您没看见,现在宫里那些人的嘴脸,变得可快了!看谁还敢说您是……”
“芝兰,”林晚打断她,声音平和,“树欲静而风不止。今日不过是暂退敌锋,真正的风波,还在后头。”她看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轻声道,“这‘夜宿’的戏,既然开场了,便要继续演下去。只是不知下一次,他们又会使出什么手段。”
夜色渐深,萧彻再次驾临绛雪轩。这一次,他带来了一摞新的奏折。
“陪朕看看这些,”他将奏折放在案上,语气是全然信任的轻松,“看看还有哪些蠹虫,藏在朕的江山社稷里。”
烛光下,帝妃二人再次并肩而坐。窗外寒风呼啸,窗内却暖意融融,只有书页翻动和低声商议的细响。那连续“夜宿”的流言,在这真实的勤政画面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又如此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