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戍晚 双生焰归》苏徽音

17、第 17 章

　　听竹小筑，名副其实。几丛疏竹，一方小院，屋舍简陋，陈设清寒，位于宫廷西北角，靠近冷宫，平日里人迹罕至。华贵妃将她安置于此，其意不言自明——既要将她牢牢看住，又要让她尝尽冷遇与孤寂。

　　内务府派来的两个小宫女，小桔和小梅，年纪尚小，眉眼间带着被分到这等“没前途”主子的惶恐与不安。

　　林晚看在眼里，并不点破，只平和地吩咐她们整理屋舍，言行间自有一股不容轻视的沉静威仪。她需要在这孤立无援的环境中，尽快建立起自己的立足点。

　　第一道考验，很快便来了。

　　负责分发份例的王太监，态度倨傲地将一只明显分量不足、布料粗糙的钱袋和几样成色低劣的钗环往桌上一扔，拖长了调子道：“林姑娘，这是您这个月的用度，请点收吧。”

　　小桔和小梅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林晚拿起钱袋掂了掂，目光平静地看向他：“王公公，这数目与成色，似乎与宫规定制不符。”

　　王太监皮笑肉不笑：“哟，林姑娘，宫规是死的，人是活的。您这身份特殊，用度自然……也有些特殊。内务府的账目清清楚楚，就是按这个例来的。”

　　“哦？”林晚也不动怒，声音微冷，“既然公公说账目清楚，那便劳烦您，随我去一趟长春宫，当着贵妃娘娘的面，再核对一遍宫规簿子？或者，我们去寻掌管宫规典制、素有公允之名的谢才人问问清楚？”

　　她提到华贵妃，王太监尚能不惧，但提及以恪守宫规著称的谢怀玉时，他脸色明显变了一下。

　　林晚继续淡淡道：“我虽身份微末，却也蒙圣恩入宫。若份例用度皆可随意克扣，传扬出去，损的不是我的颜面，而是内务府的规矩，乃至贵妃娘娘治下的清誉。王公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语气平和，话里的分量却让王太监汗湿后背。他意识到，这位看似陷入绝境的林姑娘，并非可以任意拿捏的软柿子。

　　“许是……许是下面的人弄错了！”王太监瞬间变脸，堆起谄笑，“奴才这就回去查查，定是弄错了，马上给姑娘补上！”

　　看着他狼狈退走的背影，小桔和小梅眼中露出了敬佩之色。林晚却无多少喜意，这只是生存的第一步，过分的软弱是取死之道，适当的锋芒则是自保之基。她知道，此举必会传入华贵妃乃至更多人耳中，但她必须如此。

　　入夜，宫廷沉寂。林晚换上一身深色便装，如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出听竹小筑。她需要熟悉这片夜幕下的皇宫，摸清侍卫巡逻的路线、换岗的间隙、各宫苑的守卫情况，以及可能的视觉死角。这不仅是出于武者的本能，更是为了在必要时，能有一条传递消息或保全自身的路径。

　　她的动作轻盈敏捷，得益于多年苦练，落地无声。在一处假山后，她屏息避开一队巡逻侍卫，目光锐利地扫过黑暗中的宫道与殿宇轮廓。

　　待巡逻队远去，她正欲行动，却敏锐地察觉到另一侧回廊下，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隐入黑暗中。虽然只是一瞥，但那身影与步态，像极了日间请安时见过的、那位总是温婉柔顺的谢才人——谢怀玉。

　　她为何深夜在此？林晚心中警铃微作。华贵妃的刁难是明枪，这位谢才人，恐怕才是潜藏的暗箭。

　　翌日请安，华贵妃对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谢怀玉却在她退出长春宫时，柔声唤住了她。

　　“林姑娘昨日受委屈了。”谢怀玉语带关切，目光却细致地扫过林晚的面庞，“内务府那起子小人，最是势利，姑娘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若日后宫中再有不便，可来寻我。”

　　她的言辞恳切，姿态大方，若非林晚昨夜那惊鸿一瞥，几乎要以为她是真心相助。

　　“劳才人挂心，并无不便。”林晚神色疏离而恭敬，“宫中规矩，臣女自当遵守。”

　　谢怀玉笑了笑，目光在她沉静的脸上停留一瞬，这才优雅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林晚目光微沉。这深宫之中的暗流，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汹涌。她必须更快地织就自己的信息网，才能在这漩涡中，寻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