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故人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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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9章故人愿
次日清晨，陆清欢起得格外早。她将锦盒妥善收进布囊里，又把顾长渊的手稿与舆图叠好，决定去找赵主簿问问棠安的来历 —— 那个少年手里的锦盒，显然藏着更多故事，而她隐隐觉得，这故事与棠生有关。
官廨的晨雾还未散，赵主簿正在庭院里练太极，见陆清欢进来，便收了势：“陆先生今日来得早，可是旧档有新发现？”
“主簿大人，” 陆清欢开门见山，“昨日送手稿来的棠安小郎君，可是棠生先生的家人？”
赵主簿闻言，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先生竟知道棠生？” 他引着陆清欢走到庭院的石桌旁坐下，倒了杯热茶，“棠安是棠生的侄儿，棠生去年冬天走了，肺疾，拖了好几年，终究没熬过去。”
“走了……” 陆清欢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温热的茶水也没能驱散心底的凉意。她想起十年前离开汴京时，曾在城门口见过一个穿青布衫的男子，抱着棠梨枝，说要送 “顾大人的故人”，现在想来，那人或许就是棠生。
“棠生当年也是个有才华的人，” 赵主簿望着庭院里的棠梨树，眼神带着回忆，“他早年在汴京翰林院当差，是顾大人的书吏，两人关系极好。后来顾大人离京赴陇，棠生也因母病辞官回了河西，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汴京。”
陆清欢的心猛地一颤：“棠生先生…… 在翰林院时，可曾见过我？”
“何止见过，” 赵主簿笑了笑，“棠生常和我说起，当年翰林院有位陆先生，才华不输男儿，和顾大人一起编《军防要略》，两人常常在书阁争论到深夜，却又总能想到一块儿去。他说，顾大人看陆先生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带着欣赏，还有…… 藏不住的在意。”
陆清欢的脸颊微微发热，却又有些酸涩。原来当年他们的互动，还有第三人看在眼里，只是她自己当局者迷，没能察觉顾长渊的在意。
“棠生临终前，把棠安托付给我，还交给我一个锦盒，” 赵主簿继续说道，“他说那是顾大人当年离京前，托他保管的东西，嘱咐他‘若有一日陆清欢先生来河西，务必转交’。棠生守了这锦盒十年，直到走前，还攥着棠安的手说‘一定要找到陆先生，把东西交给她，不然我对不起顾大人，也对不起陆先生’。”
陆清欢低头看着自己的布囊，锦盒就藏在里面，那是顾长渊当年埋在棠梨树下的心意，是棠生守了十年的承诺。她忽然想起昨夜拆开的第二个锦囊，顾长渊说证据藏在书阁的《通典》夹层里，而棠生是顾大人的书吏，想必是棠生帮着顾长渊保管了那些证据，甚至帮他从江南书局找来了佐证。
“棠生先生…… 可曾说过，顾大人当年为何要把锦盒托给他？” 陆清欢问道。
“说过，” 赵主簿回忆道，“棠生说，顾大人当年离京前，去了趟汴京城郊的棠梨院，在梨树下埋了些东西，就是这三个锦囊。后来顾大人放心不下，怕被人发现，就托棠生去把锦囊挖出来，妥为保管。顾大人说‘清欢若愿见这些话，便让她知晓；若不愿，便让这些话随棠梨埋在土里，也算我没白说’。”
陆清欢忽然想起一个模糊的片段 —— 那是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她蒙着眼睛，站在一片棠梨树下，周围有许多人，有人说 “选一个人，若选中对的人，便能得偿所愿”。她伸出手，触到一片温热的锦缎，锦缎上有淡淡的檀香味，耳边有人轻声说 “选我，我不会让你失望”。她刚要摘下眼罩，画面却突然碎了，只剩下满鼻的棠梨香。
这个片段她时常想起，却总记不清是何时何地的事，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当年顾长渊埋锦囊的棠梨院，是棠生说的 “蒙眼选侍”—— 她以为选的是 “棠生哥哥”，却不知，那时棠生根本不在场，她触到的锦缎，是顾长渊的官袍，耳边的声音，也是顾长渊的。
只是不知为何，她和顾长渊都忘了这段记忆，只留下模糊的碎片。
“棠生还说，” 赵主簿的声音继续传来，“顾大人当年离京后，常常给他写信，问有没有你的消息。后来听说你在江南书局编书，顾大人还托人给你送过棠梨木牌，上面刻着‘渡’字，说‘盼君归渡’—— 只是不知你收到没有。”
陆清欢的心头一震，想起在凉州客栈收到的那枚棠梨木牌，刻着 “渡” 字，背面写着 “棠梨故友，盼君归渡”。原来那木牌也是顾长渊送的，他一直在找她，一直在等她。
她站起身，走到庭院的棠梨树下，花瓣落在她的手背上，像十年前翰林院书阁外，落在她发梢的那些。她想起那日在翰林院，她与顾长渊因漕运案争执过后，独自坐在梨树下哭，他远远站着，手里握着一枝棠梨，欲言又止。那时她只当他是恼了，是不屑解释，却不知他心里藏了那么多未说的话，那么多无可奈何。
“顾大人……” 她低声呢喃，对着梨树，也对着千里之外的他，“你守你的家国，我写我的山河，原来我们，从来都没走远，只是都太骄傲，不肯低头。你怕我受牵连，我怕你失初心，却忘了，我们本该是并肩的人。”
风一吹，棠梨花瓣落了满身，像是在回应她的话。陆清欢忽然觉得，或许她和顾长渊之间，还有机会 —— 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在各自的路上，重新理解彼此，重新看见那些被误会掩盖的心意。
她转身对赵主簿说：“主簿大人，旧档的校勘还需些时日，待我完成后，想去陇西一趟。”
赵主簿愣了愣，随即笑了：“顾大人在陇西的棠梨院，想必是盼着你去的。”
陆清欢点头，眼底有了微光。她要去陇西，不是为了重续前缘，而是为了告诉顾长渊，她懂了，懂了他的隐忍，懂了他的坚守；也是为了告诉自己，那些错过的时光或许回不来，但未说出口的心意，终究该有个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