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帮套的岁月》常青树x

8、拉帮套的秋夜

　　拉帮套的秋夜（第八章）

　　秋夜的风带着凉，吹得院子里的玉米秆“沙沙”响。李栓柱坐在东屋的炕沿上，手里攥着个刚编好的小木马，木头上还留着他手掌的温度。门被轻轻推开，秀莲端着盏马灯走进来，灯光晃了晃，照亮她泛红的眼角。

　　“还没睡？”秀莲把马灯放在炕边的木桌上，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屋里的影子。

　　“睡不着，编个玩意儿给小娃玩。”李栓柱把小木马放在桌上，手指摩挲着木头上的纹路，“大哥……他还好吗？”

　　秀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睡了，就是睡得不沉，翻了好几回身。”她顿了顿，抬头看着李栓柱，“栓柱，委屈你了，也委屈他了。这日子……让咱们过成这样。”

　　李栓柱苦笑了一下，拿起马灯，照亮秀莲的脸。她的眼角有了细纹，头发里掺了几根白丝，却比刚认识时多了点韧性，像田埂上的野草，风再大也吹不倒。“不委屈，嫂子。能有个家，能有你和大哥，还有俩娃，我就知足了。”

　　他伸手想去碰秀莲的头发，又在半空中停住，慢慢缩了回来。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马灯芯“噼啪”的声响，还有院外偶尔传来的狗吠。秀莲看着他收回的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慌。她知道李栓柱的心思，也知道自己的心思，可这心思被“拉帮套”的规矩框着，被王贵的委屈压着，只能藏在心里，见不得光。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秀莲站起身，想往外走，却被李栓柱拉住了手腕。他的手很烫，像揣了块火炭。

　　“嫂子，”李栓柱的声音有点抖，“我……我想抱抱你，就一下。”

　　秀莲的身子僵了一下，没动，也没说话。李栓柱慢慢松开手，声音里带着点失落：“对不起，我不该……”

　　“没事。”秀莲打断他，转过身，轻轻抱了抱他。她的手搭在他的背上，能摸到他结实的脊梁，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李栓柱的胳膊僵在半空，过了很久，才轻轻环住她的腰，动作很轻，像抱着件易碎的瓷器。

　　就一下，真的就一下。秀莲先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泛红：“睡吧，明天还要干活。”说完，她拿起马灯，转身往外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像是在逃。

　　李栓柱坐在炕沿上，手里还留着秀莲身上的皂角味，心里暖烘烘的，却又空落落的。他知道，这样的拥抱，这辈子或许就这一次，可他已经很满足了。他拿起小木马，放在枕头边，躺下来，却还是睡不着，眼前总晃着秀莲的脸，晃着她刚才泛红的眼角。

　　正屋的炕上，王贵确实没睡着。他听见东屋的门响，听见秀莲的脚步声，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内容，却能猜到大概。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抠进掌心，疼得发麻，却没再喊出声——他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哪怕心里再疼，也要忍着。

　　过了一会儿，秀莲回来了，轻轻躺在他身边，呼吸很轻。王贵闭着眼睛，没说话。秀莲也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很轻，却像根针，扎在王贵的心上。

　　“他爹，你没睡吧？”秀莲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王贵没睁眼，也没应声，像是真的睡着了。

　　秀莲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均匀的呼吸声，还有窗外的风声。王贵知道，秀莲也睡不着，她心里的苦，不比他少，也不比李栓柱少。这三个人，被“拉帮套”的规矩绑在一起，熬着同一段日子，苦着同一份苦，却又各自藏着各自的心事，说不出口，也咽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王贵听见秀莲的呼吸渐渐平稳，像是睡着了。他悄悄睁开眼，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秀莲的侧脸。她的眉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王贵心里忽然软了下来，他伸出手，想帮她抚平眉头，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慢慢缩了回来——他现在，连碰她的资格，都像是借来的。

　　他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娃，快点来吧。等娃来了，这日子或许就能好点了，秀莲就能少点苦，栓柱就能有点盼头，他自己……或许就能早点解脱了。

　　窗外的风还在吹，玉米秆“沙沙”响着，像是在诉说着这秋夜里的心事。这三个被命运绑在一起的人，就在这漫漫长夜里，各自熬着，盼着，等着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