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一日》圆水镜

28、第 28 章

　　她或许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她或许不应该拼命地催更金文！

　　金文断更，导致小说世界里的日期恰好停留在7月21日。

　　如果他继续上传新篇章，那么，这一天，或许就不复存在了！

　　拯救弟弟的机会，就永远地破灭！

　　阮荔子左手握住右手，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冰冻得像几根细长的冰棍，重重一捏，也毫无知觉。

　　金文很可能就在下一秒更新文章，她只能祈祷着这一秒不要太快来临。

　　困意来袭，阮荔子趴到桌子上，一边祈祷着。

　　这一回的睡眠断断续续，不知道实际睡了有多久，半梦半醒着。

　　*

　　【紧急通知：原定下午四时项目进度评审会因董事长行程有变，会议改为明日下午四点开展，给大家造成不便，敬请谅解。2022年8月6日。】

　　【通知：原定下午四时项目进度评审会因董事长行程有变，会议改为明日下午四点开展，给大家造成不便，敬请谅解。2022年8月8日。】

　　【通知：本日项目进度评审会取消。2022年8月10日。】

　　【通知：本日项目进度评审会如期进行。2022年8月10日。】

　　“我还以为这个会议直接取消不开了呢，都延期一个星期了！”

　　“突然说要开会，也太突然了，我的PPT才干了一半！”

　　开会的同事坐在最后面相互吐槽，眼珠子不时瞟向门侧，必要时刻马上闭嘴。

　　最底层的同事都来了，中间层级的领导陆续进来，剩下大领导们姗姗来迟。

　　同事A：“这次会议，好像各个部门的领导都要来？”

　　同事B：“说起来，好像好多天没有见过董事长了，他是出差了吗？”

　　同事C：“没有吧，昨晚我回来拿东西，还见着他的办公室有亮灯呢……”

　　“该不会是戴菁菁的鬼魂回来找他吧……”

　　“我靠！说这些你们不害怕吗？”同事A作出一副惊恐状，嫌弃道。

　　众人啧啧：“怕什么啊！都过去那么久了，案子都定了没有什么问题，听说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没人给她上诉。”

　　“唐经理也不帮她啊？好歹有过关系。”

　　“或许是因为她生之前和唐经理搞在一起，死了之后后悔了要吃点好的……”

　　“哈哈哈！”

　　插嘴的男同事哈哈笑着，会议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先是许德本一脸严肃地迈进门，黑黄的皮肤上皱纹颇深，会议室里的喧闹声顿时停下。

　　再是白净的汤盼儿从门后出现，换了个方向抵住玻璃门。她一手报着笔记本电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许天一走进门，她才松开手。

　　玻璃门快速关闭，许天一垂头丧气的模样，脸色苍白，比之前要瘦了些，更显得他的下颌线笔直硬朗，同事们多日未见他，这么一出现，挡不住许多女同事朝他投来亮闪闪的目光。

　　许德本落座时，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明明是董事长的许天一，这会儿却坐在主席座旁的椅子上，而主席座上的许德本，摆出了一脸当家做主的架势。

　　他没为自己的身份作过多解释，汤盼儿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会议马上开始。

　　“什么情况？”同事A在底下疑问着。

　　同事B：“或许是败家仔干得太垃圾，许德本暂时接管公司。”

　　同事C：“总之上面的事情肯定是商量过才执行的，我们跟着领导做就对了。”

　　一直被拖延的项目进度评审终于开始，第一个项目的负责人正在滔滔不绝，许天一心不在焉。

　　今天上午，二叔许德本推开他办公室的门，语重心长地劝他暂时放个假。

　　“我看你这几天的状态不对，你爸把公司交给你全权负责，把你交给我看管，你这个状态，放心，我没有跟你爸说。”

　　许天一眼神无光地抬头看向许德本，他的样子和父亲很像，就像是年轻了二十来岁的父亲在跟他对话，他的皮肤由于长时间的户外运动而晒得焌黑，其实比父亲年轻不过十二岁。

　　许天一摇摇头。

　　不等他多说什么，许德本继续滔滔不绝着：

　　“二叔和你爸不是一个年代，更加明白你们现在年轻人的想法。我一直看得出，你就是一个好强的人，很多事情，明明撑不下去，偏偏还要硬撑死撑。”

　　“二叔说句不中听的话，从小到大你父母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发生一件超出你把握的大事，你就会被击溃到一败涂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个状态，但我知道你必须休假。”

　　边说着，他双手插兜，在办公室里环绕踱步。

　　“放心，你的情况，我暂时不跟你爸说，况且，他现在在佛罗伦萨还是那不列斯静养来着，总之也不适合接受太多负面消息。”

　　许德本终于停止走动，站在了最旁侧的书柜前。

　　柜子里精心地陈列着这种装饰用的书籍和公司荣誉，在内设的灯光下熏陶得发亮。

　　他这个人背对着许天一，鼻子几乎贴上了柜门玻璃，用一种闲致的语气继续说道：

　　“下午的会议不要取消了，如期进行，你跟我去做个授权，公司我先帮你看管，董事会那边也不用担心，我都打过招呼了。”

　　说完，他才回过头，一双犀利的目光正视着许天一，玻璃上隐隐倒映着他的后背。

　　许天一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

　　许德本见状，未再多说什么，大手一挥，立即安排站在一旁的汤盼儿打印好授权文件，双手再次插回兜里，匆匆离去。

　　没有任何意外，签好字的授权文件，很快由汤盼儿送至他的办公桌上。

　　拿到授权文件正副本的许德本，此刻坐在主席位上，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根香烟，放到嘴边。

　　这个动作，向所有人宣告了话事权的主角，也默许了墙上所贴的“禁止室内吸烟”标志作废，不过一会儿，会议室里开始烟雾缭绕。

　　不喜欢吸二手烟的人，因为不想被克扣工资敢怒不敢言，迎上对方在烟柱后享受的目光，赶紧咧起嘴来赔笑脸。

　　许天一鼻炎再犯，眼睛也熏出了泪光。

　　他站起来，眉头紧紧蹙起，眼里没有一丝情感地盯着某一个吸烟的经理。

　　那经理的手僵在半空中，直到身旁的许德本伸手放到许天一的大腿上，摁住他，示意他不要冲动离开。

　　他抬头，想抗议，却发现二叔其实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只好讪讪坐下。

　　那个经理落下了心里的石头般，放松地吸了一口烟。

　　半空中的烟雾变得更多，更为放肆地聚成大圈，自下而上地笼罩着会议室。

　　项目一的负责人继续慷慨激昂，许天一却百无聊赖，连自己的去与留都不能受自己控制，哪怕他此刻想死，或许连死都不能。

　　最无聊的时候，手机倒是成了最有力的消遣工具。

　　许天一打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拨动。

　　开心消消乐玩腻时，第三个项目负责人刚好讲完。

　　微信、微博、抖音、小红书……各种娱乐app都浏览了几遍，场下正在为项目的进度议论纷纷。

　　找不到好看的视频，也看不下看了一半的严肃文学。

　　许天一终于想起曾经被自己卸载的豆腐小说app。

　　几番思索，他重新下载了app，登陆界面热烈地迎接他——欢迎回来。

　　手比脑快，控制不住地进入自己的作者后台，书籍的数据有变化，比之前两位数的阅读要高了许多，而收藏量依然还是1。

　　许天一可以理解，断更的小说，很容易被人丢弃，这个数据量，并没像从前一样，能激发他内心的波澜，产生沮丧、怀才不遇、甚至自暴自弃的心情。

　　他的内心似乎很久没有波澜了。

　　另外变化的，是【我的消息】里，右上角的小红点十分醒目。

　　许天一点开。

　　一眼过去，几乎全是读者C72502hY的消息。

　　【读者C72502hY：】

　　【读者C72502hY：】

　　【读者C72502hY：图片.jpg】

　　【读者C72502hY：你为什么断更了那么多天！】

　　【读者C72502hY：你是生活中遭遇什么事情吗？请求求你赶紧写文好吗！】

　　【读者C72502hY：请不要放弃继续写下去！你只管写，不管写得怎么样，请给他们一个说法，一个结局！】

　　谢谢你，唯一的读者。

　　许天一的内心随着页面的变更，心里逐渐起了波澜。

　　鼓励他。

　　让他往下写下去。

　　往下走下去。

　　下一页，依旧还是让他不要放弃，不要断章。

　　联想起对方说过的穿越，许天一顿时完完全全相信无疑。哪怕念头中闪过一丝对读者C72502hY精神状态的怀疑，也被他摁压下来。

　　手指还在不断地摁着【下一页】，许天一不经意地抬眼，会议室里的众生百态收入眼里。

　　这些在烟雾里醉迷的人，置身事外浪费时间在工作他人和金钱上的人，谁不都在为一个看不到摸不着的信念苟且着生存着。

　　读者C72502hY在把虚幻当真实世界，而他自己不也一样，把真实世界置为虚幻。

　　下一页，下一页。

　　手指还在继续点着。

　　【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直到下一页。

　　【读者C72502hY：请你不要写下去！】

　　【读者C72502hY：请忽略我之前说过那么多的话，小说的系统不支持删除发送的私信和评论，但是，请以此则为准，不要再将小说写下去了！】

　　【读者C72502hY：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一切都有自己的发展！】

　　【读者C72502hY：如果你继续写下去，我弟弟还是会死！请再给我点时间。】

　　信息量太多。

　　许天一的手指顿在下一个【下一页】之上。

　　【我的评论】上方，依然存在一个鲜红的圆点，不知道还有多少页的读者留言他没有看完。

　　读者C72502hY再次留给他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转折。

　　思来想去，许天一还是决定，先回复一下这个一直对自己小说穷追不舍的陌生读者。

　　哪怕对方真的是一个具有幻想症、分裂症的“精神病”，就让这一切，到此为止吧。

　　【金文：谢谢你一直追更。】

　　【金文：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登陆这个账号。还是想问问你，你在那边还好吗？】

　　咻——

　　这句话刚发送出去，对面不给予他任何停顿的机会，立马传来了新的短讯。

　　十分长的文字，看起来不像是在刚刚的几秒内完成的。

　　更像是从通讯录里摘抄复制出来的。

　　【读者C72502hY：

　　我刚从李司晨办公室出来。李警官找到我，她说秦和平一案中，第二个被绑架的男人死了，死因是由于他有心血管疾病，在被绑架时候大量吸烟和吸入二手烟，加速血栓形成和高血压，最后引起心肌梗死。】

　　哦。嗯？李司晨？

　　面对这么长的一大段话，许天一囫囵吞枣般读到最后，又返回去，捕捉里面特殊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