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废土捡破烂》满陇桂雨

33、孤影征途与机械低语

　　净水厂那冰冷秩序的轮廓，如同蛰伏的金属巨兽，被林烬决绝地抛在身后。每一次呼吸，吸入的不再是经过严格过滤、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洁净”空气，而是废墟特有的、混杂着辐射尘、腐朽与未知危险的浑浊气息。这气息刺痛着她的肺部，却也带来了一种扭曲的“自由”感。

　　她孤身一人，立于一片陌生的废墟之中。系统地图上，这片区域标记为“断裂平原”，地势相对开阔，布满了旧纪元战争遗留的弹坑、扭曲的载具残骸以及低矮却异常坚韧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变异灌木。远处，地平线被更多、更庞大的废墟阴影所切割，未知而危险。

　　身体的状况依旧糟糕。强行入侵秩序之剑协议控制核心带来的精神创伤，如同脑髓中被埋入了无数细小的玻璃渣，每一次思考都伴随着尖锐的痛楚。体力透支严重，肌肉酸痛无力，仅仅是站立，都需要耗费不小的意志力。肩胛处之前被岩石划破的伤口，在亡命奔逃中再次崩裂，暗红色的血迹渗透了破烂的外套。

　　但她手中，紧紧握着那枚EN-Cell-3能源块。它散发出的淡绿色光芒，比之前略显黯淡，却依旧稳定，如同黑夜中指引方向的星辰，也是她此刻唯一的心灵慰藉和力量源泉。正是这点微光，在净水厂那绝望的时刻，为她指明了干扰协议的道路，也让她得以逃出生天。

　　“钥匙……已部分激活……”

　　那个“光辉存在”冰冷的低语，如同附骨之疽，在她脑海中回荡。恐惧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她的反抗，她的挣扎，难道真的只是某个更高存在剧本中早已设定好的一环？她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推动毁灭进程的帮凶？

　　这种念头足以让人崩溃。

　　林烬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份寒意强行压下。现在不是陷入绝望和自我怀疑的时候。无论真相如何，无论前路多么渺茫，停下脚步，就意味着真正的终结。

　　她需要目标，需要方向。

　　“机械坟场”……阿九曾无意间提起过这个名字，语气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据说那里埋藏着旧纪元最庞大的战争机械残骸，是拾荒者和武器贩子的“圣地”，也是无数亡命徒的埋骨之地。危险，但也意味着可能找到更高阶的科技造物、稀缺的零件，甚至……关于旧纪元战争、关于“大灾变”之前这个世界面貌的线索。

　　更重要的是，那里鱼龙混杂，信息流通，或许能打听到关于陆止戈下落的消息，或者关于“秩序之剑”内部其他动向的情报。甚至，可能找到其他对“光辉存在”和“筛选”计划有所察觉，并愿意反抗的“同类”。

　　去“机械坟场”。

　　目标明确后，林烬不再犹豫。她根据系统地图和太阳（那透过永恒昏黄云层、显得模糊不清的光斑）大致辨明了方向——西北方。那是一片被标记为极高风险，但也蕴藏着巨大未知的区域。

　　她检查了一下所剩无几的物资：两块高能压缩口粮，半壶浑浊的过滤水，几件最基本的工具，以及脸上这个维系着她生命和精神稳定的“清风3000型”过滤器——它的备用滤材已经不多，必须尽快找到替代品或者安全的水源进行清洗。

　　生存，是眼前最迫切的问题。

　　她将一块口粮掰成两半，就着少量水艰难地咽下，感受着那点微不足道的能量流入四肢百骸。然后，她端起陪伴她许久的“铁蟒”弩（幸好这把自制武器没有被秩序之剑收走，或许是他们看不上这种“简陋”的装备），迈开了脚步。

　　断裂平原并非坦途。松软易陷的沙土、隐蔽的裂缝、以及潜藏在残骸阴影中的小型变异生物，都构成了致命的威胁。林烬的精神高度集中，系统的环境扫描功能开到最大，配合着她自身的观察，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风险。

　　她不再像初来这片废土时那样茫然和脆弱。数次生死边缘的挣扎，与陆止戈的并肩（或者说相互利用），以及窥见的那些恐怖真相，都让她的心智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和坚韧。她更像一个老练的猎手，而非慌不择路的逃亡者。

　　一路上，她尽可能地搜集着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从废弃的载具里撬下尚且完好的金属片和导线；采集那些经过系统鉴定、确认无毒的荧光苔藓作为可能的照明或标记物；甚至幸运地在一个半塌的防空洞里，找到了几盒尚未完全失效的旧纪元军用抗生素和一小卷相对干净的绷带。

　　她修复着自己的装备。用找到的金属片和导线加固了“铁蟒”的弩臂和弩机，调整了弓弦的张力；将短刀重新打磨锋利；还用破布和找到的塑料片，为自己制作了一个简陋的、可以遮挡风沙和部分辐射尘的头巾。

　　每一天，她都在与疲惫、伤痛和精神污染抗争。夜晚是最难熬的，废墟的黑暗不仅隐藏着实体危险，那无形的精神低语也会变得更加清晰和诱人。她必须时刻在脑海中构筑着复杂的机械蓝图——有时是“清风3000型”的内部能量流模拟，有时是假想的能量护盾发生器结构——用这种极致的理性秩序，对抗着外界无孔不入的混乱侵蚀。

　　能源块始终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发现，当自己集中精神进行“思维体操”时，能源块的光芒似乎会变得更加温润，与她脑海中的系统微光产生一种奇妙的共鸣。这种共鸣不仅能加速她精神的恢复，似乎……还能微弱地影响周围的环境。

　　有一次，她在一片辐射浓度较高的区域休息时，刻意将能源块放在身边，并专注于构建一个能量屏蔽场的理论模型。她惊讶地发现，以能源块为中心，半径约一米范围内的辐射读数，竟然出现了极其微弱的下降！虽然效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无疑是一个惊人的发现！

　　这枚能源块，绝不仅仅是“钥匙”和能源！它本身，或许就蕴含着某种对抗这个被污染世界的基础规则！

　　这个发现让她振奋，也更加坚定了她探寻其奥秘的决心。

　　经过数日艰难跋涉，断裂平原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地面的金属残骸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开始出现整辆陷入地下的、锈蚀斑驳的坦克炮塔，出现如同被巨力折断翅膀的飞机机身，出现一些奇形怪状、无法辨认其原本功能的巨大机械结构。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更浓烈的、混合着高级润滑油、金属锈蚀和某种……类似劣质能源燃烧后的刺鼻气味。风刮过这些金属巨兽的残骸时，发出的不再是呜咽，而是各种诡异的、如同呻吟、叹息、乃至窃窃私语般的金属摩擦声。

　　“机械坟场”的边缘，到了。

　　林烬躲在一辆倾覆的、如同小山般的运兵车残骸后面，仔细观察着前方。那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由无数战争机械残骸堆积而成的金属丛林。坦克、装甲车、自行火炮、甚至还有只存在于旧纪元影像资料中的、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巨型陆地战舰的部分躯壳……它们相互倾轧、堆叠、锈蚀，构成了一座庞大、复杂且充满死亡气息的迷宫。

　　一些相对“完整”的残骸内部，隐约有灯火闪烁，表明那里可能被人占据。更远处，还能看到几缕袅袅升起的、混杂着黑烟的篝火，预示着人类活动的迹象。

　　但危险同样无处不在。林烬看到几只体型硕大、外壳闪烁着金属光泽、以锈蚀金属为食的“清道夫甲虫”正在啃噬一辆坦克的履带；看到阴影中，有如同金属蜘蛛般的自动防御傀儡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它们的传感器发出不祥的红光；甚至听到从坟场深处传来的、绝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充满暴戾气息的咆哮。

　　这里不是善地。但正如她所料，这里也隐藏着机遇。

　　她需要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入口，需要了解这里的“规矩”，需要找到获取信息和资源的渠道。

　　就在她凝神观察时，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电子杂音，突然传入她的耳中。这杂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她脑海中的【文明火种】系统！

　　【……检测到……微弱……同频……信号……】
　　【……信号源……解析……失败……干扰……过强……】
　　【……特征……比对……与“深空之眼”底层架构……存在……3.7%……相似性……】

　　林烬的心脏猛地一跳！

　　与“深空之眼”底层架构存在相似性的信号？在这片旧纪元战争机械的坟场里？

　　难道……这里埋藏的，不仅仅是普通的战争武器？还是说，旧纪元的某些军事科技，本身就与“深空之眼”那样的深空探测设备，存在着某种技术上的同源性？

　　她想起了陆止戈曾隶属的“秩序之剑”，他们显然掌握着远超墙外废墟水准的科技。这些科技，是否也源于旧纪元的某些遗产？而这些遗产，是否同样被那个“光辉存在”所觊觎，或者……已经被其污染？

　　新的线索，新的谜团。

　　林烬深吸一口气，将能源块紧紧握在手中，感受着那稳定的光芒带来的安抚。她看了一眼身后来的方向，秩序之剑的威胁暂时远离，但那个高悬于世界之外的阴影，却仿佛无处不在。

　　她不再迟疑，调整了一下过滤器面罩，端起“铁蟒”，如同一个真正的拾荒者，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片充满了死亡、机遇与未解之谜的——

　　机械坟场。

　　她的孤影，很快便被那无边无际的、沉默而危险的金属残骸所吞没。前方等待她的，是更加残酷的生存考验，还是通往真相的下一块拼图？

　　唯有前行，方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