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废土捡破烂》满陇桂雨

30、囚室微光与暗夜低语

　　隔离室的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而决绝的金属撞击声，将外界的一切声响与窥探隔绝。林烬背靠着冰冷光滑的合金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身体透支后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精神层面的创伤虽经能源块和系统引导有所缓解，但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强行接收信息流留下的隐痛，却并非短时间内能够消除。

　　房间不大，约莫十平米，四壁空空，只有一张固定在墙角的金属板床，一个同样材质的简易桌椅，以及角落里的一个集成式盥洗单元。头顶是一盏散发着恒定冷白光的嵌入式灯具，光线均匀而缺乏温度，将房间内的一切都照得清晰无比，也剥夺了所有可供隐藏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循环空气特有的、略带甜腥的怪异气味，远比墙外污浊的空气“洁净”，却更让人感到一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绝对的寂静。听不到风声，听不到废墟的呜咽，听不到任何属于生命的声音。只有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过滤器面罩稳定运行的低沉嗡鸣，在这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低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能源块被李斯特留下了，“铁蟒”和工具包被收缴，连贴身的短刀也被搜走。此刻的她，除了身上这套破损肮脏的衣物和脸上这个维系着她呼吸与精神稳定的过滤器，几乎一无所有。

　　不，并非一无所有。

　　林烬闭上眼，将意识沉入脑海。【文明火种】系统的界面依旧稳定，虽然运行速度因她的状态而略显迟滞，但核心功能完好。状态栏显示，她的生命体征正在缓慢恢复，精神值也停止了下跌，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回升。更重要的是，系统数据库里，那些关于“深空之ir眼”结构、关于“信息奇点”烙印、关于那个“光辉存在”和“筛选”计划的碎片化信息，依旧如同滚烫的烙铁，深深印刻在那里。

　　这些信息，以及她本人在修复旧纪元科技上展现出的、无法被常规理解的能力，就是她此刻最大的资本，也是她敢于踏入这龙潭虎穴的底气。

　　李斯特的态度暧昧难明。他显然对她提供的情报极为重视，但也充满了审视和怀疑。他提到秩序之剑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提到最高议会和所谓的“净化程序”，这无疑是在暗示墙内势力的复杂性。他扣下能源块，既是一种控制，也可能是一种……研究？

　　林烬回想起李斯特看到能源块时，那锐利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探究。秩序之剑，或者说墙内的某些势力，对“深空之眼”及其相关技术的了解，恐怕远超出她的想象。陆止戈的叛逃，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那么，陆止戈现在如何了？

　　想到那个冰冷、强大而充满秘密的男人，林烬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是她在这片废土上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与她所知真相产生共鸣的存在，尽管这种共鸣建立在危险和相互利用的基础上。他的伤势，他体内那狂暴的污染，在秩序之剑的“关照”下，是会得到控制，还是……被某种方式“处理”掉？

　　她强迫自己停止无谓的担忧。现在，她需要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困境。

　　首先，是恢复。她必须尽快让自己恢复到足以应对突发状况的状态。

　　她盘膝坐好，摒弃杂念，再次开始了那种基于能量感知和系统引导的“自我修复”。没有了能源块实体能量的辅助，这个过程变得艰难了许多。她只能依靠系统本身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秩序能量，以及脑海中那些精密机械蓝图的构建，来一点点抚平精神层面的裂痕，催生体力。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隔离室一角的某个通风口处，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变化。紧接着，一个压缩成条状的、用某种防水油纸包裹的东西，悄无声息地从通风栅格的缝隙中滑落，掉在地上。

　　林烬猛地睁开眼，警惕地看向那个方向。

　　没有声音，没有其他动静。那东西就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起身，走过去将其捡起。油纸包裹得很严实，入手微沉。她小心地拆开，里面是两块用透明薄膜密封的高能量压缩口粮，以及一张折叠起来的、材质特殊的薄纸。

　　她先检查了一下口粮，确认密封完好，没有异常气味。然后，她展开了那张纸。

　　纸上没有文字，只有用极其纤细的线条勾勒出的一幅简易地图——是净水厂内部的局部结构图！地图上标注了她现在所在隔离区的位置，用红色叉号标记；标注了疑似医疗区的方位，用蓝色圆圈表示；还有一个用绿色箭头指示的、通向某个外部区域的通道，旁边写着一个模糊的时间标记——“23:00”。

　　没有署名，没有说明。但这意图已经足够明显——有人暗中给她传递了信息和补给，并指出了可能的行动路径和时间！

　　是谁？阿九不可能渗透到这里。秩序之剑内部的人？是李斯特的授意，还是……其他怀有不同目的的内部人员？

　　林烬的心跳微微加速。这证实了李斯特所说的“盘根错节”。秩序之剑内部，果然存在着不同的声音和势力。

　　她将地图牢牢记住，反复在脑海中勾勒路径，然后将薄纸塞进口粮的包装内，小心地藏在了床板与墙壁之间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里。那两块口粮，她只吃了一小块，另一块小心收好。在这种地方，任何资源都必须节约。

　　补给和下咽的动作稍微缓解了身体的虚弱感。她重新坐回原地，继续她的修复过程，但心神却无法再完全平静。

　　那个绿色箭头指示的通道，通向哪里？是陷阱，还是生机？医疗区里的陆止戈，情况到底如何？

　　夜色，在墙内这种人工控制的环境下，降临得无声无息。头顶的冷白光灯具亮度微微调暗，模拟着外界的昼夜交替，却更添了几分压抑。

　　当隔离室内模拟时钟指向晚上十点左右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电子锁开启的“嘀嘀”声。

　　门滑开，出现在门口的，是李斯特。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深灰色制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身后跟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林烬小姐，”李斯特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们需要对你进行一次更详细的身体检查和能力评估。请配合。”

　　林烬缓缓站起身，没有反抗，也没有询问。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她被带出了隔离区，再次行走在那些干净、冰冷、毫无生气的金属走廊中。这一次，他们前往的方向并非之前会见李斯特的房间，而是朝着建筑更深处走去。

　　沿途，她注意到一些细节。有些区域的墙壁上残留着不甚明显的战斗痕迹——能量武器灼烧的焦黑、金属利刃劈砍的深痕。有些士兵的装甲上带着新鲜的污迹和细微破损。空气中，除了消毒水味，偶尔还能闻到一丝极淡的、被竭力掩盖的血腥气。

　　这里，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扇标注着“检测分析中心”的金属大门前。门打开，里面是一个充满各种林烬从未见过的精密仪器的房间，几名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人员已经等在里面。

　　“不必紧张，只是常规检测。”李斯特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的意思，仿佛只是来监督流程。

　　一名研究人员示意林烬躺在一个类似扫描床的仪器上。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各种探头和传感器缓缓移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光线扫过她的身体，能量场渗透她的四肢百骸。

　　林烬闭上眼，全力收敛心神，将【文明火种】系统的存在隐藏到意识的最深处，只表现出一个相对强韧（对于墙外幸存者而言）的身体素质和略有异常、但尚在“认知扭曲后遗症”解释范围内的精神波动。

　　检测持续了很长时间，各种她无法理解的数据被记录和分析。研究人员偶尔会低声交流几句，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就在基础身体检测接近尾声，研究人员准备进行更深层次的精神力与能量亲和度探测试时，异变突生！

　　“嗡——呜——！！！”

　　一阵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警报声，猛地从建筑深处传来！并非之前那种针对外敌入侵的尖锐警报，这声音更加沉闷，更加急促，带着一种……仿佛某种约束被打破、危险事物失控的意味！

　　检测中心内的灯光瞬间变成了闪烁的红色！所有仪器屏幕上的数据流都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和乱码！

　　“怎么回事？！”一名研究人员惊疑不定地看向门口的李斯特。

　　李斯特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锐利的目光猛地投向警报传来的方向——那正是地图上标注的医疗区所在的大致方位！

　　“失控了……”他低声说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种意料之中却又棘手的凝重。他立刻对着通讯器低吼道：“各单位注意！医疗区发生紧急状况！启动三级containment协议！重复，启动三级containment协议！非战斗人员立即撤离该区域！”

　　说完，他看也没看林烬一眼，带着门口的士兵，转身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医疗区方向冲去！

　　检测中心内顿时一片混乱，研究人员们惊慌地开始紧急关闭仪器，准备撤离。

　　林烬从扫描床上坐起，心脏狂跳。

　　医疗区！陆止戈！

　　是他出事了吗？他体内的污染彻底失控了？还是……发生了什么别的？

　　混乱，即是危机，也是机会！

　　她看了一眼那些惊慌失措的研究人员，又看了一眼敞开的检测中心大门，以及门外因警报而显得有些混乱的走廊。

　　脑海中，那张简易地图上的绿色箭头和“23:00”的标记，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她没有丝毫犹豫，趁着研究人员忙于自身和仪器，趁着走廊守卫注意力被医疗区警报吸引的瞬间，如同一道影子般滑出了检测中心，迅速融入了走廊拐角处的阴影里。

　　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约定的时间未到，但突如其来的混乱，为她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行动窗口。

　　她必须去确认陆止戈的情况，必须拿回能源块，必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在这片秩序的壁垒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生路！

　　她的身影在闪烁的红光与混乱的阴影中穿梭，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如同潜入深海的游鱼，义无反顾地投向那片未知的漩涡中心。

　　隔离室的微光已然熄灭，真正的暗夜行动，才刚刚开始。冰冷的秩序壁垒之下，暗流汹涌，而手握真相碎片的她，即将成为搅动这潭深水的那颗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