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废土捡破烂》满陇桂雨

18、狂澜与火种

　　时间仿佛在主控室凝固了一瞬。

　　陆止戈矗立在破碎的门口，如同从血池地狱中爬出的修罗。深色外套被撕裂多处，暗红色的血液与怪物粘稠的□□混合在一起，顺着他紧握的、萦绕着不祥阴影的长刀滴滴答答落下。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风箱般的嘶哑声，苍白的脸上，那双冰封的眼眸此刻碎裂开来，暴露出底下翻涌的、近乎实质的混乱与暴戾。他周身的力场极度不稳定地扭曲着光线，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将一切拖入疯狂的深渊。

　　他的目光，先是如同最锋利的刀锋，剐过大厅中央那脉动加速、蓝光狂闪的“深空之眼”核心，带着毫不掩饰的、毁灭一切的杀意。旋即，这目光猛地抬起，穿透弥漫的能量尘埃，死死钉在了通风口处那个刚刚挣扎坐起、狼狈不堪的身影上。

　　林烬的状态同样糟糕到了极点。强行接收“深空之眼”那庞杂疯狂的信息流，如同被精神上的重炮直击。她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鼻腔和嘴角残留着血迹，过度消耗的精神力让她浑身虚脱，连握着通风口边缘的手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过滤器面罩下的呼吸急促而浅薄。

　　然而，与身体的虚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双眼睛。护目镜后的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陆止戈从未见过的火焰——那不是恐惧，不是绝望，而是某种洞穿了层层迷雾，窥见了恐怖真相后的极致震惊，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属于学者探知到终极秘密时的炽热与决绝！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

　　没有言语，却仿佛有惊雷炸响。陆止戈看到了林烬眼中的“所知”，而林烬，则看到了陆止戈眼中那即将失控的、与阵列污染同源甚至可能被其引燃的疯狂！

　　“它……不能被毁……”林烬的声音嘶哑干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牵扯着剧痛的神经，“它知道……‘大灾变’的……源头！”

　　她必须阻止陆止戈！不是要保护这个被篡改的阵列，而是要保住那刚刚获取的、关于“信息奇点”和那个“光辉身影”的关键记忆碎片！这个阵列是目前唯一可能提供更多线索的实体！盲目摧毁，可能意味着永远失去追寻真相的机会！

　　陆止戈的回应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野兽受伤般的低吼。他眼中的混乱更加汹涌，似乎林烬的话非但没有说服他，反而刺激了他体内那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闭嘴！”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地面以他落脚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阻止……它……”

　　他指的是阻止阵列此刻正在进行的、被“外部信号”引导的异常运行模式！

　　就在两人这短暂对峙的刹那，“深空之眼”仿佛被陆止戈那充满毁灭意味的杀意和自身不稳定的能量状态彻底激怒！

　　“嗡——！！！！！”

　　一声远超之前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尖锐嗡鸣猛地从阵列核心爆发！整个主控室剧烈震动起来！穹顶的金属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那淡蓝色的数据流瞬间变成了刺眼的亮白色，如同失控的瀑布般疯狂倾泻！

　　地面上那个巨大的、带有火焰符号的能量回路图案骤然亮起，散发出灼热的高温！环绕在基座周围的那些“晶体人”研究员，身体内的幽蓝光芒急剧闪烁，他们空洞的眼睛里猛地亮起同样的亮白色，嘴巴张开到极限，发出无声的尖啸，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晶体化，仿佛要将最后一丝生命力都榨取出来，供给中央的阵列！

　　【警告！“深空之眼”进入超载运行模式！能量读数突破临界值！疑似正在准备大规模、定向能量释放或信息反馈！目标……锁定高维信号源？！】

　　系统的警报在林烬脑海中疯狂闪烁，但她已经无暇细看。那股狂暴的精神冲击和能量威压，让她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几乎瞬间就要被撕碎！

　　陆止戈的情况更糟！他与污染的深度纠缠，使得他首当其冲地承受了阵列超载带来的精神风暴！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猛地抱住了头颅，周身的力场如同破碎的玻璃般炸开，阴影能量不受控制地四处逸散，将附近的控制台和仪器切割得支离破碎！他眼中的理智正在被猩红的疯狂迅速吞噬！

　　不能再等了！

　　林烬不知道陆止戈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但此刻，任何计划都已失控！唯一的生路，或许就是她脑海中那个刚刚获取的、关于阵列初始设定的微小碎片——那是【文明火种】系统在接触到同源载体瞬间，逆向解析出的一小段关于“深空之眼”安全协议和能源核心隔离程序的底层代码！

　　她不知道这残破的代码是否还能起作用，不知道强行注入会引发什么后果，但她别无选择！

　　“系统！强制连接‘深空之眼’能源管理子系统！注入安全协议代码片段！目标：触发紧急隔离，中断当前能量引导！”林烬在脑海中用尽最后的精神力嘶吼！

　　【指令确认！建立强制连接……遭遇强烈抵抗！注入安全协议代码……代码残缺，逻辑冲突……警告！可能引发不可预测能量逆流或系统崩溃！】

　　“注入！！！”

　　林烬几乎是凭借着意志力，将那段残缺的、闪烁着微弱绿色光芒的代码，如同投掷出最后一支矛，狠狠地“掷”向了脑海中那代表“深空之眼”的、狂乱咆哮的亮白色数据团！

　　“嗤——啦——！！！”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一阵极其刺耳的能量尖啸从阵列核心爆发！那奔腾的亮白色数据流猛地一滞，内部爆发出无数绿色的、代表错误和冲突的电火花！整个阵列的脉动变得极其紊乱，光芒明灭不定，如同一个濒死的心脏在疯狂抽搐！

　　基座周围，几个“晶体人”研究员的身体承受不住这剧烈的能量冲突，猛地炸裂开来，化为漫天闪烁的晶体粉末！

　　有效！但也引发了更剧烈的混乱！

　　“吼——！！！”

　　几乎在能量冲突爆发的同一时间，濒临彻底疯狂的陆止戈，似乎将这变故视作了阵列最后的反击！他眼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被猩红的暴戾完全占据！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如同失控的毁灭引擎，带着周身狂暴逸散的阴影能量，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黑影，朝着那明灭不定、剧烈震颤的阵列核心，发起了决死的冲锋！长刀高举，阴影凝聚成实质的巨刃，誓要将那一切的根源彻底斩碎！

　　“不！停下！”林烬目眦欲裂，想要阻止，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陆止戈的阴影巨刃即将斩中阵列核心的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声清脆的、如同琴弦拨动的异响，并非来自阵列，也非来自陆止戈，而是来自林烬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枚耗尽能量的EN-Cell-3能源块！

　　只见那枚沉寂的金属块表面，突然亮起了无数细密如蛛网的淡绿色纹路，与林烬脑海中【文明火种】系统的光芒如出一辙！它仿佛被阵列核心逸散的庞杂能量和那注入的安全协议代码碎片所激发，自动从休眠保护状态中苏醒，虽然能量依旧枯竭，但其内部某种深层的、与“深空之眼”同源的识别协议，被激活了！

　　能源块脱手而出，并非飞向陆止戈，而是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划过一道微弱的绿色轨迹，精准地嵌入了“深空之眼”基座下方、一个毫不起眼的、与地面上火焰符号对应的凹槽之中！

　　“咔哒。”

　　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疯狂冲锋的陆止戈，他斩落的阴影巨刃距离阵列核心仅剩毫厘……

　　剧烈冲突、明灭不定的“深空之眼”核心，那狂乱的数据流和能量波动……

　　嵌入凹槽的EN-Cell-3能源块，表面蛛网般的绿光大盛……

　　以及，通风口上，耗尽一切、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林烬……

　　下一秒——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爆炸，也没有能量彻底失控的毁灭洪流。

　　以嵌入的能源块为中心，一股柔和而坚韧的、带着秩序与修复意味的淡绿色光芒，如同水波般瞬间扩散开来，迅速覆盖了整个“深空之眼”基座和部分核心结构！

　　那狂乱的亮白色数据流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迅速黯淡、消退。刺耳的嗡鸣和尖锐的低语戛然而止。阵列核心的脉动变得极其微弱，最终，只剩下几点残存的幽蓝光芒在晶体矩阵中缓慢地明灭，仿佛陷入了深度的沉眠。

　　地面上灼热的能量回路图案迅速冷却、黯淡。剩余的“晶体人”研究员身体僵直，眼中的亮白光芒熄灭，彻底化为了无声的、保持着惊恐姿态的蓝色晶体雕塑。

　　整个主控室，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劫后余生的平静。只有金属结构偶尔因应力发出的“吱嘎”声，以及陆止戈那沉重、混乱的喘息声，证明着时间并未停止。

　　陆止戈那凝聚了全部力量、足以斩开一切的阴影巨刃，在触及阵列核心前最后一刻，硬生生停滞。狂暴的力量无处宣泄，反噬自身，让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眼中的猩红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茫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低头，看着脚下那嵌入能源块后陷入沉寂的阵列，又猛地抬头，看向通风口那个已经失去意识、软软倒下的身影。

　　是她……做了什么？

　　那个……“破烂”？

　　寂静笼罩了破碎的主控室。废墟之上，疯狂的阵列暂时沉寂，失控的“清道夫”勉强找回理智，而点燃了关键“火种”的考古学家，却已力竭昏迷。

　　尘埃缓缓落定，映照出陆止戈复杂难明的目光，以及那枚镶嵌在阵列基座、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绿光的能源块。

　　文明的余烬中，一缕微弱的火苗，似乎……真的被挽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