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源头的旅程》迟暄

62、第 62 章

　　“别停下，这边！”宋书泱的声音在雾中响起，冷静得像指南针。她没有丝毫犹豫，凭借着之前几天的观察留下的方向感，拉扯着几乎力竭的三人，朝着与教学楼相反的方向——记忆中应该是学院外围冲去。
　　杜悦、顾林月和徐薇已经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腿像灌了铅，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疲惫。宋书泱的话语还在她们混乱的脑海中回荡——“那些期盼是假的”、“包袱不是你们的”——这些话像脆弱的浮木，让她们在精神污染的泥沼中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不至于彻底被“必须优秀”、“不能让人失望”的沉重感吞噬。
　　雾气翻涌，仿佛有湿冷的手试图拉扯她们的衣角。偶尔，眼角余光似乎瞥见雾气中掠过更快的影子，或听到极其细微的、类似纸张翻动或低声啜泣的声响，但无人敢停下查看。
　　终于，前方雾气的颜色似乎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从纯粹的死白，透出了一点灰蒙蒙的、属于混凝土或砖石的质感。
　　一面高大、爬满枯萎藤蔓的围墙，如同灰色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浓雾之中。
　　“墙！是外墙！”杜悦带着哭腔喊道，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扭曲。
　　“翻过去！”顾林月咬牙，试图寻找借力点，但墙体光滑湿漉，她们此刻的状态根本不可能靠自己爬上去。
　　宋书泱仰头看了看墙的高度，目光快速扫视四周。墙角堆着一些废弃的、半腐烂的木质杂物，似乎是以前修剪下来的树枝或坏掉的课桌椅。
　　“把那些拖过来，垫脚！”她命令道，自己率先动手，拖拽起一根相对结实的粗木。
　　求生的本能激发了最后的力量，四人合力，将几段木头和破桌椅堆叠在墙角，形成了一个摇摇欲坠、勉强能借力的垫脚处。
　　“徐薇先上！顾林月托她一下！杜悦准备！”宋书泱快速分配，语气不容置疑。她转身，面朝来时的方向，警戒着任何可能的追击。
　　杜悦三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在摇摇欲坠的木堆上艰难攀爬。湿滑的墙壁、虚软的身体让每一次尝试都险象环生。顾林月在下面咬牙用肩膀顶住徐薇的脚，杜悦在上方伸出手拼命拉扯。当徐薇终于够到墙头，几乎是用身体滚过去时，下方支撑的木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快！杜悦！”顾林月脸色苍白地催促。
　　杜悦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指甲抠进砖缝。她爬上墙头时，下方的木堆终于哗啦一声散架。顾林月失去了支撑，向后跌去——
　　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背。
　　是宋书泱。她在木堆散架的瞬间精准地接住了顾林月，顺势向上猛地一送。“抓住杜悦的手！”
　　顾林月借着这股力，双手死死扒住墙沿，上方的杜悦和刚刚缓过一口气的徐薇一起发力，将她拖了上去。
　　墙下，只剩下宋书泱一人。
　　雾气的深处，隐约传来了沉重的、如同金属摩擦地面的脚步声，正不疾不徐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这个学院规则的具现化追捕，并没有放弃。
　　宋书泱没有看身后。她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加速冲刺，一脚蹬在残存的半截木桩上，身体轻盈跃起，双手精准地扣住了墙头湿滑的砖石。肩头的徘徊无声振翅，先她一步落在了墙外。
　　下方的雾气中，那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雾气被无形力量排开形成的涡流。
　　宋书泱手臂发力，腰身一拧，整个人利落地翻上墙头。她甚至没有停顿，直接向外跃下。
　　脚下是坚硬粗糙的柏油路面，雾气在这里稀薄了许多，能看清这是一条废弃的巷子，堆满垃圾，远处有模糊的城市灯光。
　　杜悦、顾林月和徐薇瘫坐在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茫然、极度的疲惫，以及尚未完全散去的恐惧。但她们眼中那种被期盼压榨出的空洞和滞重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属于她们自己的虚脱和后怕。
　　宋书泱走到她们身边，检查了一下几人的状况。虽然精神透支严重，身上有些磕碰擦伤，但最危险的“规则污染”似乎随着离开学院领域而停止了侵蚀。
　　就在这时，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四人脑海中同时响起，不带任何感情：
　　【副本《希望学院》脱离成功。】
　　【主线任务：逃离希望学院——已完成。】
　　【隐藏探索：触及副本核心（林轩的执念）——完成度72%】
　　【综合评分：A-】
　　【开启返程通道】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消散，仿佛被更宏大的寂静吞噬。
　　眼前的景象从废弃巷道的阴冷潮湿，瞬间切换为某种无法言喻的宏伟与静谧。宋书泱、杜悦、顾林月和徐薇四人，连同身上沾染的尘土、汗水与细微的伤痕，突兀地出现在徘徊之殿那熟悉的、弥漫着冷香与旧时光气息的大厅之中。
　　暖色调的灯光柔和地照亮着繁复的壁毯与高耸的浮雕穹顶，空气干燥而洁净，与刚才希望学院那令人窒息的湿冷和扭曲的精神压迫感形成了极致对比。巨大的寂静笼罩着一切，仿佛刚才那场生死逃亡只是一场被精心投影的、过于逼真的噩梦。
　　“我们……我们回来了？！”杜悦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环顾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大厅，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后知后觉的恐惧。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激起轻微的回响，显得格外突兀。
　　“真的……真的回来了……”顾林月踉跄一步，扶住旁边一张厚重石雕桌案的边缘，指尖冰凉，感受着那坚实、真实的触感，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劫后余生、近乎虚脱的释放。徐薇则直接瘫软在地，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三个人被这极致的情绪反差冲击着，肾上腺素还未完全消退，恐惧、狂喜、茫然和极度的疲惫混杂在一起，让她们忍不住开始语无伦次地复盘。
　　“那个体育老师……最后是不是追上来了？我好像听到声音了，但就是脑子根本不能处理信息。”杜悦心有余悸地抓住顾林月的手臂。
　　“墙……墙头那块砖是松的！我也差点就掉下去了！”徐薇带着哭腔补充。
　　“书泱你是怎么知道时间的？出来之后感觉自己瞬间多了几天的记忆。没有你提醒，我们……”顾林月看向宋书泱，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依赖和更深的疑惑。
　　她们的声音在大厅里嗡嗡作响，带着劫后余生的亢奋与混乱。
　　宋书泱没有加入她们的复盘。她静静地站在几步之外，肩上徘徊的黑羽在殿内柔和光线下泛着哑光。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确认她们除了精神透支外并无大碍，随即便投向了大厅深处。
　　一道身影如同从最深沉的阴影中析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们不远处。
　　是老管家。
　　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黑色执事服，银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礼仪周全的平静表情。他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气流的扰动，仿佛他本就一直站在那里。
　　杜悦几人的喧哗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她们对这个老人的记忆还停留在初次进入时的诡异与敬畏，此刻再见，劫后余生的兴奋感被迅速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源于未知的不安。
　　老管家对她们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却没有多给一个眼神。他的目光径直越过她们，落在宋书泱身上。
　　然后，他上前两步，在距离宋书泱恰到好处的位置停下，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古井无波的水面：
　　“尊敬的客人。”
　　“主人回来了，请您一叙。”
　　杜悦三人彻底安静下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老管家，又看看宋书泱。她们虽然不完全明白主人意味着什么，但本能地感到一阵寒意。
　　宋书泱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杜悦她们一眼，只是对老管家平静地点了点头。
　　“带路。”
　　老管家再次躬身，转身，迈着精准而无声的步伐，引向大厅一侧那扇最为高大、雕刻着繁复无比的山茶与乌鸦纠缠图案的拱门。门扉在无声的魔法或机括作用下，向内缓缓敞开，露出后面更加幽深、光线也更加晦暗的廊道。
　　宋书泱抬步跟上，步履平稳，仿佛只是去喝一杯下午茶。
　　徘徊在她肩头轻轻“嘎”了一声，振翅飞起，落到了大厅一侧高高的浮雕檐角上。
　　沉重的门扉在宋书泱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身后大厅里微弱的光线和同伴们不知所措的低语。
　　宋书泱知道，这条路通往的，或许不仅仅是某个房间。
　　它通往的，是她遗失的过去，是她此刻存在的最大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