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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谁在说谎 ...

  •   讯问堂,正厅。

      宗主凌风雪坐在正位置,左右两侧坐着长老,成一个环形的面对门口。桌前热茶摆好,腾腾的热气袅袅而起,氤氲成一团云,模糊着面庞。

      花羡一手支在桌上,手掌托着脑袋,一手捻着茶杯,黑色丝带随着动作在空中晃动,她隔着茶雾望着门口。

      “弟子丰厘拜见宗主各位长老,”丰厘带人上堂,拱手见过后将人松绑,站到那人的左侧道:“此人一口咬定自己亲眼所见师祖死亡的真相,满口胡言宁死不屈,弟子无能并未审出其他重要情况。”

      “好了,你坐下吧,听听他看见了什么,”宗主凌风雪摆手,请两侧的弟子搬来凳子,看着堂中站着的人道:“所见何事,所闻何言,但说无妨。”

      “某,姓方名行,见过敛和宗宗主。”他艰难抬手向堂上之人行礼,血肉虽已愈合,骨血相离的痛感却没有远去,颤栗到心尖的疼让他此刻极为清醒。

      花羡后仰在椅子上与身后方才坐下来的丰厘密谈,道:“你挺讲究的,还给他上药,效果不错,方迟研究的吗?我也去买点儿回来,以防不时之需。”

      “有碍观瞻。”丰厘一袭黑衣坐在宽大的椅子里,面前并无桌子阻隔,位置距高台下之人很近,他第一次细细地审视。

      方行仍旧着白衣,只是破条烂布凌乱不堪的翻绽着,血从内里冲出来弄得全身痕迹斑驳,体肤外表五无一伤痕,却是处处透露着惨不忍睹的讯问手段,丰厘毫不遮掩。

      花羡道:“表里不一,表里如一。这么久累了吧,请你喝今年的新茶,跟我说说你俩什么仇什么恨,下手挺狠的。”

      她扬手给自己添了一杯新茶,又递给丰厘一杯。丰厘接过却说着她不想听的话:“初次相识,气性不和。”

      “撒谎。算了,我自己看吧。”花羡兴致缺缺,转头盯着站着的仿佛烧起来的火柴人。她坐在末尾,与其他长老隔着有些距离,却与方行不过几步之遥。

      堂上无人言语。夜幕已经降临,厅外是漆黑的天空,厅内是灯火通明,所有人都看着上位,方行也足够沉得住气。

      花羡‘咔哒’一声放下茶杯,惊来目光环视,她幽幽地道:“你是什么时候进的我敛和宗的大门,又是用何种方法隐匿其中,宗门登记又是如何逃避的?”

      方行低低地咳喘,苍白的唇扯动,尽是不屑道:“我本就是宗门中人,谈何隐匿逃避。好好看看我,各位长老都不熟悉吗?我们日日相伴,读书习武皆在一起,怎会记不得我这个人?”

      花羡道:“从未见过,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长老苏麟斜看了花羡一眼,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大言不惭,你一年到头才在宗门几天,估计我们长老会的都很少认识你,指望你认全弟子简直是一桩笑话。”

      长老松仲眯着眼睛,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道:“我也不曾见过。我上课多是基础知识,门内几乎所有弟子都会参与,上课时长也久,也会私下指点一二,对这位弟子却是没什么印象。倒是苏麟你这是偏见,花羡多为实践带着弟子到处跑,久不在宗门是常事,但也许曾碰到过有印象也说得过去。”

      长老颜玥正色威严,说起话来响亮爽利,道:“脸不识,形可辨。虽然他的脸没有记忆,但是他的身形颇为熟悉,找他们同科之人前来问话,或许可以认出。”

      在侍的弟子领命前去寻人。林满此前查了所有弟子的资料,没有这个人却有他的名字,除了名字基本信息早已在手,‘方行’,25岁,水灵根科系,入门已五年。

      凌风雪听完他们说话,问出自己的疑惑,道:“你们怎么确定他说的就一定是真话,而不是假话呢?万一他真的不是宗门内的弟子呢,如此说只是为扰乱我们视线,拖延时间呢?目前不必纠结他的身份,不管身分如何变换,他的目的都不会变,这才是首要目的。”

      方麟听完宗主的话,腾一下子站起来,他的位置就在宗主下方,突然的动作吓得宗主看了他一眼,他却不在意,只是望着方行道:“不管你是谁,你说你看见了师尊?你是在什么地方看见的,师尊和什么人见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一一道来,胆敢隐瞒叫你生不如死。”

      “这是要严刑逼供啊,方行不敢不说,”他依旧是缓慢的调子,仿佛冬日吹的一阵风,明明阳光高照却寒意凌凌,道:“上月十六,月圆之夜,那日下雨,是今年秋天少有的雨天,所以我记得格外的清楚。

      “我收集晨露半夜便开始准备,宿在学堂途径飞雁阁时,听到有人交谈,那人的声音是师祖的。我心下起疑,便在门外偷听,只是雨声掩盖了部分内容,隔着蒙蒙的雨帘,我看见师祖与一个身穿黑色衣袍头戴斗笠的人交谈,听声音那人是个男的。

      “他们在说今年大比,又谈到萧厌尾,后面雨势大起来,愈发听不到声音,我谨慎地走上前去,还未近前强大的灵力冲击波就朝我袭来,他们开始相互攻击。

      “那人灵力高深,与师祖不相上下,从飞雁阁打到天上,电闪雷鸣掩盖了他们的身形,他们飞身走远,我当时昏死过去,只看见他们仓促的身影。

      “第二天我醒来便听说师祖闭关的消息,必然是因为两人出手,师祖因此受了伤不便见客。”

      他描述的绘声绘色,仿佛他真的身临其境,近距离观看了一场顶级高手的博斗场面,而他还在那场打斗中存活下来,无人发觉。

      颜玥蹙眉思索,她盯着方行判断着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道:“上月十六确是雨天,我住在溪畔,雨势很大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溪水还涨了潮。”

      松仲道:“可我当晚并没有察觉到有人在宗门内交手。当晚雷声阵阵,我并无睡意所以彻夜研读书籍以备课程。师祖已踏入虚神之境,半步登神,若是与之交手的不分伯仲,我仙门两大顶级高手过招,还在敛和宗界内,而我宗门众人却无一察觉,尤其是花羡这个阵法高手也丝毫没有发现,这是不是有些令人怀疑啊。”

      花羡摊手表示认同,看向方行。

      方行见他们都不相信自己,面不改色声音依旧缓缓地说:“知你们不信,那我也没办法。我说了你们怀疑,我不说你们也怀疑,但我有证据。

      “那就是飞雁阁一楼的靠后的桌子上的灯换了一件,他们交手波及很广,飞雁阁不可能不受损毁,即便当时他们设下阵法,可也免不了。

      “所以事后我去查看过,那灯虽然外表与其他相同,但是里面的材质却是不一样。凡宗内物件损坏替换,先报修皆有专人登记操作,我去后勤堂问过,飞雁阁这批一律没有换过,所以你们尽可以去查,一定能证明我所言非虚。”

      凌风雪不动声色示意弟子前去查看,看见刚刚才落座的苏麟又有了动作,不由得望向他。

      苏麟方才的余怒还未平息,此时听他这般笃定,顿时火气冲天,拍着桌子站起来,厉气直指方行:“谎话连篇,月圆之夜,师尊明明是在观星楼上与人对弈,你是怎么在飞雁阁见到师尊?”

      苏麟身为长老会的在职长老,没有理由说出毫无根据的话,正当所有人都在猜测之时,那去询问的弟子进来禀报:“回宗主各位长老,飞雁阁确有一灯未曾登记而换。”

      此话一出,厅中人惊异。

      众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苏麟,若凝成实质的目光将苏麟浸泡着,他仿佛再次回到观星楼顶,他站在风浪激烈的海面上,庞大而湍急的海水向他冲击而来,他此时的心中竟异常的平静,他看见棋局的博弈,道:“师尊与一个看不见脸的人在下棋,那人穿着唱戏的袍子,画着浓艳的妆容,我看不见她的脸。

      “不对,我能看见她的脸,可她的脸一直在变化,红色的黑色的白色的,他们的博弈不在棋盘上,他们开始厮杀。

      “天空开始倒流,我看到斗转星移,整个观星楼强烈地震动,我被甩出去了,师尊突然吐血,鲜血模糊了视线,我感受到他们的灵力在横行无忌的冲撞。”

      他不敢过去,逃也似地离开了观星楼。夜空寂静地垂在天上,大雨轰隆隆落在地上,他踩在水里,水花溅起来惊天动地。他在闪电中看着顶楼的两道身影,雨砸在脸上,那张变换的脸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站着变得惊恐起来,手掌挥向空中,猛地抓住他们看不见的空气,胡乱地推让着开始大喘气:“有双看不见的手掐住我的脖子,我反击但是不行,我呼吸不了空气,开始窒息,我像是被放在蒸笼里,灵力被蒸干,我看着夜空,我变成了夜空,一个庞大空洞不会动的躯体。”

      苏麟仿佛不是在讯问堂的正厅,又重新回到了观星楼,那人就在他面前,死命掐着他的脖子,他不能喘息了。

      整个厅堂中回荡着粗粝的喘息声,敲打着他们的耳膜,他们似乎也亲身经历了那个雨夜,大雨就在耳边下坠。

      颜玥就在苏麟的一侧,重新起杯倒茶,她轻拍桌面,茶杯飞至半空,挥掌将茶杯甩过去,‘啪’一声,温热的茶水全泼在他的脸上。

      “苏麟,回神。”颜玥收回杯子,倒扣在桌面上,食指搁在杯底逡巡地摩挲,她叫住了即将魔怔的苏麟。

      茶叶湿淋淋地盖在苏麟的眼睛上,眼前不再是黑沉沉的夜,而是灯火通明。他不再喘息,平复着声音,从怔然中醒过来,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伸手摘掉糊着的茶叶,向颜玥点头致谢。

      他重新落座整理仪容,看着堂下不为所动的方行,说:“我看到的就是这样。亲身经历绝无假言,要是各位不信,大可以将观星楼的棋盘阵法解开看看是不是有留下师尊的残局,同时也能知晓另一个人的身份。”

      他如此笃定又拿得出证据,只是这证据需得费一番心血。

      观星楼初建之时就是为了问天卜卦观星弈棋,顺问天时,逆算人命,虽敛和宗在这一道算不得上乘,只能教个皮毛令弟子在闲暇时间游戏。

      但是自从棋圣夫妇在这里弈棋陨落留下棋盘后,这里一夜成名,观游之人络绎不绝,也算是不枉此楼。

      观星楼上棋盘遍地,其中最为神秘的就是棋圣盘。凡是弈棋人都会留下名字,其棋局也会保留记录,只要是本人可以随时查看。这个规则是他们无意间发现的,曾也有人企图观看其他人的棋局,可惜其上有阵法覆盖,不得而归。

      天逸仙尊离世突然,虽对外宣称为徒牺牲,但此事其间幽深复杂,又临仙门大比他们本不欲大张旗鼓想要私下仔细调查,却不曾想还是闹大了,如此便借机查探一番彻底淹没外界之人蠢蠢欲动的窥视。

      “棋圣盘啊,上观星楼。”凌风雪当即拍板,所有人转战观星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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