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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营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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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倒回至此夜亥时,疾风漫卷长夜,桑塔中的静谧被一阵疾声划破,柳弃月在屋里听得有人在敲门,忙披了外衣就去将房门打开。
“月姐姐!”
一开门,小潮便直直扑进柳弃月怀中,不知怎地便恸哭了起来。
“怎么了?小潮,怎这么晚跑过来,发生何事了?”
小潮摇摇头,一边哭着一边说:“我找不到阿爹了,他几日都没回来,阿爹走前让我不要告诉宥修哥哥。可是,可是,出海几日了,他还没回来,我找不到宥修哥哥只能来找你了。月姐姐,阿爹,阿爹不会出事了吧?”
“不哭不哭,小潮,走,我这便带你去找宥修哥哥。”
风渐小,云翳退散,露出皎月一角。
章宥修与一群人正在崖边一户人家帮忙修补巩固房屋,一听此事,面色骤变,沉声道:“胡闹!王大哥,喊几个兄弟抄家伙,随我出海!”
一边说着一边丢下手中的工具连忙跑出去,王大哥应下,几人紧随其后。其余人见大当家脸色铁青,纷纷噤声,窈娘正迎面碰上风风火火离开的章宥修,本想搭话,章宥修目光甚至都未加停留,不解地问王大嫂,才知原委,随即面色不虞朝着柳弃月发泄怨愤。
“李二蛋他们出海又不是什么大事,何苦闹到大当家面前?柳先生莫不是日日在草屋中教孩子们念书,却忘了平日的吃穿用度从何而来的?他们若不铤而走险,冬天还不知道会不会像上回冷死好些人,人吃马喂,又当怎么解决?”窈娘的声音不算大,却十分清晰的落入在场的人耳中。
其中有丈夫也出海去的,纷纷附和:“他们不过是为了寨中的生计,哪里值得你闹到大当家面前,平白惹大当家不悦。”
“便是小潮不懂事,柳先生也不懂事吗?”窈娘手上跨了个篮子,里头本来是特意给辛苦忙活半天的章宥修准备的绿豆汤,现下也白费了。
“刀尖上讨生活的,何必告诉大当家,让他们平白遭训?”
议论声裹挟着些许怨气,悄然蔓延。柳弃月只当他们心下怨气横生,不作辩解。但王大嫂却是当即便站在柳弃月前头出声维护:“你们这群人天天吃饱了没处撒泼是吗?柳先生来这寨中可真没干过一丁半点的事?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家孩子每日是跟着谁才识的字?识字日后才能有出息,不至于像我们成日为了活计奔波。你们撒气也要讲个情理才是。”
柳弃月不欲同众人起冲突,而王大嫂的话也让她心中一暖。她没说话,只默默地道了声谢,就留下一个施施然的伶仃背影。
回屋途中,柳弃月面上虽当作无事,但思及桑塔生计却为艰苦,依旧耿耿难安,忧思萦绕于侧,实是难以静心。索性折返,往库房走去。坐在里头,蔫若夏日娇嫩草木,半晌不见放下手中的陶碗。
方见小潮满面泪水诉说着他阿爹几日未归,往昔记忆好似猝不及防地再次呈现在眼前。那种惧怕,亲人溘然长逝的恐惧从下往上蔓延至头皮,柳弃月当即便顾不上许多,让小潮好生呆在屋里,然后马不停蹄地疾奔去寻章宥修,还未等他询问,便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
可此言一出,也误触到了旁人的心思。
章宥修立刻召人商议,步履匆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容不得他多耽搁半分。唯留下柳弃月在目睹众人不虞的眼光后,怔愣原地。
一时竟不知作何是好。
“柳先生?”这一声,让柳弃月回过神来,旋即放下手中的陶碗,转身望去,见是王大嫂忧心忡忡地走了过来。
“王大嫂,您怎么来了?”
适才几人的埋怨,柳弃月虽貌若淡然,而王大嫂焉能不知这姑娘定然将不快郁结于心,悄悄跟着她,发现她果不其然独自在此伤神。
王大嫂拉着柳弃月的手,面带忧色:“我若是不来,你就打算在这坐到天亮?”
“我……”
“先生大可不必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她们的话不是冲着你,不过是觉得自家男人在大当家面前失了脸面,正好拿你当出气口呢。不是你的错,只管当耳旁风就好,听听就过去了。”
“王大嫂,我不是有意……只是,小潮方才来找我的时候,那样子,实是让我害怕,我担心,若是李大哥真出事了,小潮便同我一样,无父无母……”
王大嫂拉着柳弃月坐下,语重心长:“我也曾痛失亲子,村子又遭了难,和你王大哥在外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最好好在遇到了大当家,之后才在这桑塔扎了根。再说那大当家,也是个身世凄苦的可怜孩子,听说他不过十岁便孤身一人在外头,那当真也是吃尽了苦头,也不敢想,这十数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柳弃月眼瞅着王大嫂的眼眶越来越红,心下那股悲意又重了几分,但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王大嫂还有其他人的悲惨而难过,“王大嫂,我明白的,大家各有各的苦,他们说的话都是无心的,我不会放在心上。”
“柳先生,你们年轻人路还长着呢,哪怕现在不顺心,有人看不惯你,那也无妨,重要的是自己的人生,你觉得顺心才是。”
随后王大嫂拉着柳弃月又安慰了几句,便起身准备离开,柳弃月称想自己一个人再坐会儿,王大嫂又叮嘱她切莫伤身,回去时仔细着脚下,然后便离开了。
一人独自又静了静心,心里那道阴霾才散了大半。不过,方才窈娘所言让柳弃月捕捉到几分情绪,只怕寨中情形竟比她想的还要捉襟见肘。
寨中缺粮,若是能自给自足,想来便不必忧心如此。只是……
思忖间,柳弃月想起前些日子翻到一册有关农作的书,便又重新将它从杂物堆里翻出,细细研读。原想着自己于农桑一事涉猎浅薄,不好多言,也无心钻研,但现下,若是能成功种出粮食,也算为桑塔多出份力。
薄暝初至,芦苇荡中泛着朦胧光晕,混战中的人脸看得并不真切,苇杆沙沙声夹杂着刀剑碰撞的铮鸣交织,铁器背光一闪而过的青光,方见双方眼中的森然杀气。
人影纷乱,浅水洼中,泥泞飞溅,火光点点。划船的人火急火燎使尽浑身解数将船脱离这芦苇荡,终于摆脱混战。但官兵这边戚怀瑜匆匆闻讯而来,眼见人要跑了,便喊人划船追赶。
赵大哥他们的筏子满载金银,行速迟缓,很快便被官兵逼近。
“守株待兔,好不容易蹲到你们,别跑了,乖乖投降,你我都省事!”
“呸!当老子被吓大的吗?投降不就是受死吗!做梦!”赵大哥身上血迹斑驳,满头汗珠滚落,双目圆睁,言语间尽是不屑,气势虽足却掩不住的心急如焚。
“敬酒不吃吃罚酒!快!拦住他们!”
双方之间的的距离肉眼可见在缩短,要被追上了,赵大哥却不舍钱财,不肯抛之不顾。
此时章宥修带着人已然发觉了岸边的火把如林,近百人身着甲胄按着腰间佩刀立仗严明,虎视眈眈地准备一举拿下赵大哥几人。
又眼见着十几艘船上提着大刀的官兵马上要触碰到赵大哥他们的船,章宥修心急,暗想着免不了要和他们硬碰硬对上。可他只有这一条向死而生的路,好似命运从未给过他其他的选择。
“快!人在这!”
骤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燃眉的局面。几艘渔船,以极快的速度向赵大哥的筏子靠近。晦暗曦光中,眼尖的人率先发觉来人。
“是大当家!”
“大当家来了!我们有救了!”
待戚怀瑜看清来人,顿时勾起了上次攻上桑塔却最后狼狈撤兵的回忆,此时更是气急。章宥修见撞上的是戚怀瑜,心中陡然一惊,料想不妙,忙冲着赵大哥他们喊:“快!上船!”
赵大哥见大当家寻来,心下自是松了口气,顾不上许招呼着几人赶快弃了伤痕累累的小木筏。
“来,把手给我!”王大哥勒紧麻绳,一边伸长手臂去拉李大哥,等再去拉赵大哥的时候,赵大哥却在手忙脚乱地抬箱子:“快!把这些带上!”
戚怀瑜眼看着人便要被章宥修救走,心下一狠,一声令下,命手底下的人放箭。漫天箭雨随即破空而来,众人纷纷提刀挡下。箭雨将赵大哥的小船被射得千疮百孔,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灌进水来。
“快,别管这些了,命要紧!”
“赵大哥,快上来!”
赵大哥畏畏缩缩从箱子后头站起身,站在摇晃的船上,水已经漫过脚踝,手中依旧不肯撂下:“不行!不能白费功夫!快抬上去!”
“赵大哥快上来!”
箭羽遍地纵横交织,混乱不堪,些许人身上来不及避开,挂了彩,赵大哥敏捷地滚到箱子后头,堪堪逃过一劫,幸而无人殒命于箭下。
戚怀瑜怒斥:“这么多人,准头真够差的,回去自行领罚!拿火箭来!”
箭雨宛若天降神火,再次袭来,章宥修眼见形势危急,立马纵身跃下,欲强行将赵大哥带走。火箭一沾染上章宥修这边船上的草棚,迅疾蔓延开来。而章宥修刚碰到正重新去抬箱子的赵大哥,其中一支箭像是死神锁定了目标,无情地从背后直穿他的胸膛,赵大哥蓦地口吐鲜血,手中的箱子随之泄气而重重砸在脚下。
“赵大哥!”
众人惊愕地眼睁睁看着赵大哥中箭,章宥修猛地旋身躲过箭矢,取下背后的弓搭上几支箭簌簌射了出去,而后再跃上另一只船再三拉弓,将戚怀瑜这边的几人射倒。大船上阿岩眼疾手快抛下一根麻绳,章宥修即刻紧紧攥住,用力一蹬荡到赵大哥身前将绳子缠在他身上而后带回渔船。
“快行船!”
几人皆已救下,渔船带着满身箭羽与火势狼狈而逃。
戚怀瑜身侧的副手,急得顿足,蹙起眉头,讪讪忙问:“总把,还追吗?”
“穷寇莫追。”戚怀瑜淡淡开口。
“桑塔这海寇窝,天天净出来给我们找事儿!总把,为何不直接一锅端了?也好向上头交差。”功亏一篑,白白折腾许久,却依旧没抓到半个人,副手愤愤不平,实在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