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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遇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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逾春入夏时分,渔船们犹若倦鸟彼此依偎在港湾休憩。往日喧囔不绝的码头,恰似新霁,复归清宁。
晨风携着浪头,混揉着鱼腥气丝丝缕缕漫入寨中。小潮本念着去逮早起出门捕鱼的父亲,悄摸凑近自家泊在浅滩的渔船等候,孤零零的船边,父亲身影杳然。只好悻悻而归,赤足而回,却见父亲正磨着一把锃亮大刀,不等小潮启唇出声,李大哥已然察觉小潮归来,率先开口:“小崽子一大早跑哪去了?是不是又和沈兄家的阿随小子胡闹去了?”
小潮望着父亲,仰起小脸忿然道:“才没有!阿爹今日怎不打渔去?太阳都爬老高了。”
李大哥瞧着小潮委屈神情,不知何事惹了他,遂放下手中的刀,伸出带着厚茧的手揉了揉小潮乱糟糟的头,声音低了几分:“小潮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阿爹,阿爹帮你出气。”
小潮拨开父亲的手,闷闷道:“没有。”
李大哥不知所措:“阿爹不出门了,这几月都在家中陪小潮。你看,鱼儿也是要趁着温暖的海水长大,我们才能去捕大鱼。”
小潮伸手忙揪住父亲的裤腿,眨巴着眼睛看着父亲:“真的么?阿爹真的不出海?”
刚欲开口的李大哥被突如其来的人声引了注意,二人齐齐转头,朝门口望去。
“小潮!”
“小潮哥哥!”
“去小豆子家吃早饭了!”
约莫十三岁的阿随和才及总角的小豆子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同时出现在李大哥门口纷纷喊着小潮,见李大哥也在,连连问好。李大哥见着阿随,忙问:“你阿爹也在?”
“对啊,李叔,孙婆婆和荷婶知道你们不打渔了,便做了好些吃的,让我们来喊你们一起去吃饭呢。”
“看来我来得倒是真巧。”四人正站在小潮家门口,闻声侧目望去,原是章宥修。他手中拎着几块猪肉,也不知来了多久,“正好,一块去。”
大伙去了小豆子家中,甫进院门,便瞧见王大哥正在帮忙修补小豆子屋顶的洞,王大嫂、窈娘正和孙婆婆在井口旁择菜,荷婶拨着灶下的柴火,还有阿随的父亲,阿楚,薛伯等人皆齐聚于此。
王大嫂一眼便看见了几人,顿时展颜:“大当家!你来了!”
“这么大阵仗?倒是让我有些吃味了,喊这么多人,却不喊我,亏我还一大早去镇上买了新鲜的肉来。”章宥修一边打趣,一边将手中的肉塞给王大嫂。
孙婆婆停下手中动作,开口道:“早早便喊人去了,大当家不在家,倒成了我老婆子的错了。”
“大当家,你已经给了很多东西了,这肉我们不能收。”
王大嫂笑着想要拒绝,被章宥修拦了下来,“王大嫂,收着吧,正好添点菜。”随后大声对着里些的荷婶喊道:“荷婶!中午加菜!”
在拾掇完屋顶,众人纷纷落座,王大嫂拿出块布给汗涔涔的王大哥擦了擦,王大哥大步流星走到章宥修身旁坐下:“阿修,一大早拎着这么几块大肉来,别告诉我只是来蹭口吃的。”
章宥修低笑,搭上王大哥的肩膀:“还是王大哥慧眼,我确有一事相商。”
“趁这段休渔,柳先生挑出的一些宝贝,我欲着手将它们悄摸运到城里去卖,换下来的银钱可以筹备一些过冬的柴火、吃食,若有了御冬物资,也给大伙定定心。”
“这柳先生真看出不少值钱的宝贝?”阿楚拿着个饼子凑近,满眼好奇。
章宥修喝了一口热粥忙回道:“料想能有个几百两银,若真能卖出去,想来这个冬天不会难熬。”
阿岩惊呼:“柳先生真真厉害,阿楚和你说了你还不信。老大,要不让柳先生一块去掌掌眼,免得我们到时候被人坑骗,白白吃了哑巴亏。”
靠在一旁树下的薛伯,悠哉地往嘴里灌着酒,依旧不忘打趣:“阿岩衰仔,前些日子那个哭着喊着生怕柳先生把某人地位抢走的是谁啊?”
阿岩一郝,转头辩驳:“我那是,那不是以为柳先生是男人,如今柳先生再如何怎么可能干我们男人的活儿!不对,不对,柳先生如果真想陪着老大出海,我也是双手赞同的,柳先生辨宝的本事可比我好使。”
“瞧瞧,就这点出息。”薛伯翻了个身,继续喝着酒,没再搭理。
王大哥听罢,敛了神色,正色对章宥修问道:“只是将宝贝卖出去可足够寨中的大伙过冬?去年腊月,因为官兵,扰得寨中缺衣短食,寒冬竟生生冷死了好些人。”
说到此处,众人仿佛纷纷沉湎于悲伤。李大哥的眼眶几不可察地泛了红,手紧紧的攥着。去岁深冬,他那本就畏寒体弱的妻子,怀着身孕,因着官兵围堵导致供暖和吃食紧张,最终竟一尸两命。孙婆婆的独子,为护着母亲、妻子荷婶和女儿小豆子也于寒冬中殒命。
章宥修神情落寞,顿了顿,望向大伙:“此事我亦负首责,今年还需各位鼎力相助,提前筹备过冬之事。接下来这几月,我想安排些兄弟去修补房屋,以及防御工事。然后妇孺可以在家中备些干粮,最好能用海盐腌制一些肉些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剩下的,各自可以将家中存的一些海货拉到集市上卖,如此今年冬日定然安然无恙。”
“大当家,与你无关。若不是你,走投无路的我们可能也无法像今天这样坐在这里。”荷婶轻声安慰着怀中的小豆子,语气温柔。
阿随年纪稍长,已初显几分大人的模样,朗声道:“宥修哥,我有力气,我可以帮忙去拉宝贝。”李大哥停下筷子,轻拍他的头,“阿随,我们大人还在这呢,哪里让你上。”
阿随的父亲沈叔斥道:“在家好好守着弟弟妹妹,哪需要你去添乱?”被拒绝的阿随,眼见的瞬时泄了气,埋头喝粥,嘴里嘟囔“知道了”。
“那便王大哥,沈叔随我一道,然后让阿岩再喊黄叔几个人,过些日子等柳先生将宝贝清点部分出来,我们一同去城里头卖。”章宥修最后敲定人选,随后,侧身嘱咐李伯,让大伙按部就班在寨中休整,切不可再出海让官兵有机可乘。
几日后的夜晚,月渐东升,四下风声灌耳,桑塔寨门口,几个身影却悄然避开守卫,扯了船,出海去了。
一路到了沿海一处寂静的林子中,蛰伏在官道两旁的灌木丛里,作为其中之一的李二蛋,仍旧惴惴不安:“赵大哥,我们真要劫吗?大当家不是不让我们出海来干这事吗?”
为首被称作赵大哥的是一个黑脸汉子,脸上满是胡茬,体型健硕,听到这话眉间皱了皱转头轻声回道:“当家的只知道循规蹈矩,去年死了多少人?光靠那点儿钱财怎么够我们这群人过冬?”
“就是,去年死了多少人,若是不铤而走险,到时候吃什么?”
“可是大当家说,柳先生挑了很多宝贝值不少钱,要是全卖了完全够我们吃穿。”
此时蹲伏许久,仍不见奸商的踪影,赵大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也说了,要是卖出去还有这些钱,万一要是卖不出去呢?我可还有妻子和女儿要养,难道你们就不操心你们的家人吗?”
一旁年纪稍轻的,被唆使着一同出海的小伙,早就有些惶恐,又听着争执,有些心慌:“赵叔,那个奸商这些日子骗了老百姓们的财帛,今夜一定会经过这条路吗?眼瞅着还有两个时辰天便亮了,还不见踪影?”
未等赵大哥回答,一阵马蹄声踏碎暗夜的静谧,由远及近传来,落在众人耳中,不由得纷纷敛声,趴伏得更低了些,双目紧紧盯着路的尽头。
一辆红木马车在前头,后头两匹宝驹拉着一车沉甸甸的木箱。带他们走到跟前儿,赵大哥一行人便急忙拉直长绳,霎时间人仰马翻,随后他们一拥而上将富商和押送的随从纷纷制住,得手后,驾着车带着一车珠宝,扬长而去。
待昏睡在原地的人悠悠转醒,见金银珠宝被洗劫一空,气得当即就往府衙去就报了官,不能被官府的查到自己头上,随口扯谎,声称海寇将自家变卖的家产等劫了去。
戚怀瑜询问情况时,那富商有关财物来路话里话外都透着些许蹊跷,但仍带人在事发地点仔细探查,果真发现海寇的些许蛛丝马迹,便不作他想,全身心投入追查海寇踪迹中。
几个时辰后,根据富商所描述的模样,再加上只劫钱财,定然是周边海寇所为,于是派一部分人去海岸附近寻找是否有隐藏的船,其余人继续追踪海寇行踪。
士兵见到有人形迹可疑地出现在芦苇荡中,立刻向戚怀瑜报信,戚怀瑜果断下令让他们切不可打草惊蛇,只需守株待兔即可,他随后便到。
而赵大哥几人还恍若未觉自己的行踪早已暴露,沾沾自喜地凭着上一次经验于次日晚,又从镇上一个贪官家里,声东击西将库房里的一部分珠宝偷偷运出。
沿岸芦苇荡中隐着两艘船,船上大木箱堆叠,箱中尽是金银。
“嚯,好家伙,好东西真不少,这几箱足够寨中老小过阵子好日子了。”
“这些足够了,快些回去吧。”沿岸边芦苇荡中木浆划破夜空,亦划碎了满淀水光,此时天边已朦胧生光,未等合不拢嘴的几人走远,芦苇深处突然倏地飞出几支冷箭。
是官兵!
“快走!”
霎时间,火光冲天,几十个身着盔甲的士兵举着火把从暗处猛冲出来,转眼间,便要将赵大哥几人团团围困住。
“就知道你们这群贼寇不老实,果真被我们逮到!全部拿下,回去论功行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