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刘开开

44、第 44 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对沈知行而言，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煎熬。他死死地盯着那扇门，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车祸发生时那恐怖的一幕——

　　林柠像一只决绝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向危险，用她那单薄的身体构筑起最后一道屏障。她转身将壮壮完全护在怀里的那个动作，清晰地烙印在他眼前，每一次重放都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和几乎将他溺毙的无力感。那么多的血……竟然几乎都是她的……

　　终于，那盏象征着煎熬的“手术中”红灯，熄灭了。

　　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

　　主刀医生满脸疲惫地走了出来，口罩耷拉在下巴上，手术服上还能看到斑斑点点的血迹。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知行猛地操纵轮椅冲上前，林柠的母亲和陈姐也立刻围了过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锁住医生，恐惧着即将到来的宣判。

　　“医生，她怎么样？！”沈知行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医生看着眼前焦急的家属，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而谨慎：“命，暂时是保住了。”

　　这句话让所有人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动了一毫米，但医生紧接着的“但是”，让那根神经瞬间绷得更紧。

　　“但是，伤者的情况非常非常不乐观。”医生的表情无比严肃，“她伤得太重了。失血量极大，送到医院时已经几乎测不到血压。抢救过程中，心脏停了跳了好几次，我们几乎是把她从死神手里硬抢回来的。”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沈知行的心上，他的手指冰冷，无法控制地颤抖。

　　医生继续列举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势：“撞击导致颅内出血，虽然我们已经紧急处理了，但还需要密切观察，能否清醒，清醒后会不会有后遗症，都是未知数。肋骨断了七根，其中一根险些刺穿肺部，万幸偏移了一点，否则当场就可能……内脏，包括肝脏、脾脏都有不同程度的震荡和出血，我们也做了处理。”

　　他顿了顿，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的几人，说出了最残酷的现实：“现在，她的生命体征完全依靠机器和药物在维持。自主呼吸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能不能扛过接下来的24到72小时危险期，是关键。即使扛过去了，后续的恢复……也将是一个非常漫长且艰难的过程，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说完，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现在要送她去ICU（重症监护室）进行严密监护，你们……可以去那边等着，但暂时不能探视。”

　　话音刚落，林柠被推了出来。

　　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毫无生气。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上戴着呼吸机，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闭的双眼和长而脆弱的睫毛。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输液瓶、监护仪的线缆纵横交错，冰冷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着曲折的线条和数字，维持着她微弱的心跳和呼吸。

　　她看起来那么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柠柠……我的女儿啊……”林母看到女儿这副模样，发出一声悲恸至极的哭嚎，几乎要晕厥过去，被陈姐死死扶住。

　　沈知行坐在轮椅上，仿佛被冻结了。他看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那个被无数仪器包围的、仿佛随时会消失的身影，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剧痛。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冲出眼眶，无声地滑过他冰冷的脸颊。

　　他想去握她的手，想告诉她他在这里，想求她不要放弃……但他甚至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医护人员推着，从眼前经过，走向那条通往ICU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

　　轮椅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ICU厚重的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门外，是绝望的等待和无尽的煎熬。
　　门内，是一个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的灵魂。

　　沈知行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望着那扇门，仿佛要望穿它。他的世界，在那扇门关上的瞬间，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仪器嗡鸣的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