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刘开开

43、第 43 章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手术室旁边另一间手术室的门率先打开了。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神情相对轻松。

　　一瞬间，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了开关，猛地站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去——那是壮壮进去的手术室！

　　沈知行操纵轮椅猛地冲上前，沈一峰扶着几乎软倒的顾蓉芳也踉跄着围了过去。林柠的母亲和陈姐也紧张地望过来。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沈知行声音嘶哑急切，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医生看了看他们，语气平稳地安抚道：“放心，孩子没有生命危险，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句话像是一道赦令，让所有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顾蓉芳腿一软，全靠沈一峰扶着才没瘫下去。

　　医生继续说明情况：“撞击力度不小，但孩子体重轻，被抛出去后落地姿势可能得到了一定缓冲。主要是左侧锁骨骨折，右腕骨骨裂，还有一些软组织挫伤和轻微的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但小孩子恢复能力强，预后应该很好，不会留下严重后遗症。”

　　听到医生确切的诊断，沈知行高悬的心终于重重落下了一半，至少壮壮平安。他用力闭了闭眼，感觉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

　　然而，顾蓉芳似乎还没从极度的恐惧中回过神，她颤抖着举起手里那件被鲜血浸透的小外套，递到医生面前，声音破碎不堪：“可是……医生……他流了这么多血……这么多……真的没事吗？”

　　医生低头看了看那件触目惊心的血衣，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明白了过来，语气非常肯定地解释道：“这位家属，请放心，根据我们的检查，孩子本身失血并不多。这血……应该不是他的。”

　　……

　　……

　　……

　　医生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猝然劈在寂静的走廊里。

　　“不是他的血……”

　　这句话让沈知行刚刚落下一半的心，瞬间又被一只更冰冷、更恐怖的手狠狠攥住，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让他产生了剧烈的耳鸣和眩晕！

　　不是壮壮的血？！

　　那这几乎浸透了一件小孩外套的、大量的鲜血……是谁的？！

　　答案，呼之欲出，残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个用身体死死护住壮壮、将自己后背完全暴露给撞击的身影……林柠！

　　她当时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这些血……绝大部分是她的！

　　沈知行的脸色瞬间从刚才的担忧苍白变成了死寂的灰白，他猛地转头，看向那扇依旧亮着“手术中”红灯的主手术室大门，眼睛里瞬间爬满了血丝，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将他彻底淹没。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蓉芳也愣住了，看着手里的血衣，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烙铁，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壮壮的血……是那个女人的……是她，用身体挡住了……

　　沈一峰脸色无比凝重，深吸一口气，对医生道：“谢谢医生，辛苦了。”然后立刻安排护士和助理，“快，先送孩子回病房休息。”

　　一阵忙乱中，壮壮被推了出来，小家伙还在麻醉中沉睡，小脸上有着擦伤，但呼吸平稳。

　　沈知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现在不能倒下。他陪着父亲和神情恍惚、不再哭闹也不再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儿子睡颜的顾蓉芳，将壮壮送回了VIP病房，安顿好。

　　看着儿子平稳的呼吸，确认他暂时无碍后，沈知行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染血的衣服，立刻对沈一峰说：“爸，这里你先看着，我回去等。”

　　沈一峰看着儿子那双深不见底、充满了恐惧和决绝的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去吧。这边有我。”

　　沈知行毫不犹豫地操纵轮椅，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那条冰冷的、弥漫着绝望等待气息的走廊。

　　当他再次独自一人停在林柠的手术室外，重新仰头望向那盏刺目的红灯时，之前被壮壮伤势暂时分散的恐慌和绝望，以百倍千倍的力量反扑回来，几乎要将他彻底击垮。

　　那扇门背后，是他此生所有的光亮和温暖。

　　而现在，这光亮正在被大量的、触目惊心的鲜血一点点湮灭。

　　他双手死死抠住轮椅的扶手，指节泛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开始轻微颤抖。他从未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的无力，痛恨这具将他困在原地的身躯。

　　他只能在门外，无能为力地等待着关于她生死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