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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墨痕心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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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宁殊站在听雪轩的书案前,指尖轻抚刚刚完成的画作。这是一幅《秋山访友图》,墨色淋漓,笔意悠远,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妙笔丹青。
只是......
他的目光停留在画中溪流处一个几不可察的顿笔上。这是他在描绘山涧时故意留下的破绽,一个恰到好处的"失误"。昨夜密报中凌焕的警告言犹在耳,母亲与妹妹在宫中的处境让他不得不谨慎行事。
"公子,画可好了?殿下那边已经派人来问过一回了。"侍从在门外轻声催促,打断了宁殊的思绪。
他将画卷仔细卷好,指尖在光滑的宣纸上轻轻摩挲。该来的总会来。
踏入主殿时,殷天傲正在批阅奏折。玄色蟒袍衬得他面容冷峻,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只淡淡道:"画好了?"
"请殿下过目。"宁殊将画卷呈上,动作恭敬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殷天傲这才放下朱笔,目光如炬地扫过来。他展开画卷,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纸面,仔细端详着画中的每一处细节。殿内静得只能听见烛火摇曳的细微声响。
"画技确实精湛。"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山势雄奇,云水灵动,只是......"他的指尖停在画中那个独自行走的高士身上,"这画中之人,为何形单影只?是在思念故土?"
宁殊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或许是离家日久,不自觉将心绪融入了画中。"
"哦?"殷天傲的指尖移向溪流处那个细微的顿笔,"那这一笔停顿,也是心绪不宁所致?"
他果然注意到了。
宁殊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笔力不济,让殿下见笑了。"
殷天傲忽然起身,玄色衣袖带起一阵微风。他缓步走到宁殊面前,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宁殊能清晰地看见他眼中审视的光芒,那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本王听说,你在宁国时曾为太后作《千山暮雪图》,笔法精妙,被誉为当世佳作。"殷天傲的声音低沉,"怎么到了大渊,反而笔力不济了?"
宁殊感到一道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他稳住心神,抬眼迎上殷天傲的目光:"殿下谬赞。那些都是旁人夸大其词,宁殊愧不敢当。"
"是吗?"殷天傲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宁殊的衣袖,那里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点墨迹,"就像这墨迹,再怎么掩饰,终究会留下痕迹。"
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宁殊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强自忍住。殷天傲的指尖隔着衣料传来温热的触感,让他浑身不自在。这般亲近的距离,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温度。
"宁殊不明白殿下的意思。"他微微侧身,试图拉开些许距离。
"不明白?"殷天傲却顺势又逼近一步,几乎将宁殊困在书案与自己之间,"一个能在宴席上巧妙避开本王试探的人,一个能在字里行间藏起锋芒的人,会不明白?"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宁殊能感受到殷天傲身上传来的压迫感,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他所有的伪装。这般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清殷天傲眼中自己的倒影,那么渺小,那么无助。
他知道了什么?
是看出了画中的破绽,还是发现了别的什么?
宁殊的掌心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仍然保持着表面的平静:"殿下多虑了。宁殊既然来到大渊,便一心想要安分守己,又何必隐藏什么?"
"安分守己?"殷天傲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嘲讽,几分玩味,"好一个安分守己。"
他的目光在宁殊脸上流连,从微微颤动的睫毛到紧抿的薄唇,仿佛在欣赏一幅有趣的画卷。这般露骨的打量让宁殊感到一阵不适,却又不能表露分毫。
"你可知道,"殷天傲忽然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宁殊的耳畔,"在本王面前耍心机的人,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宁殊的心猛地一紧,却见殷天傲已经直起身子,转身走回书案前,执起朱笔:"退下吧。"
这般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宁殊微微一怔,随即行礼告退。直到走出殿外,被清晨的凉风一吹,他才发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而殿内,殷天傲看着那幅画,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画中的每一处细节都在他脑海中回放——那刻意为之的顿笔,那孤寂的身影,还有宁殊强作镇定却微微发红的耳尖。
宁殊啊宁殊,你越是隐藏,就越让人想要揭开你的真面目。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宁殊回到听雪轩,关上房门,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他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飘落的银杏叶,心中五味杂陈。
殷天傲比他想象中还要敏锐。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让他无所遁形。更让他心惊的是方才那一刻的近距离接触,那种被完全掌控的感觉,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必须更加小心。
在这深宫之中,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取出藏在暗格的舆图草稿,就着晨光仔细端详。上面的每一处标记都关乎着无数人的生死,也关系着他至亲的安危。指尖抚过那些精心篡改的标记,他的眼神渐渐坚定。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走下去。
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太子。
窗外,天色渐渐明亮。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对于宁殊来说,另一场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殷天傲在殿中负手而立,望着听雪轩的方向。晨光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那双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有意思。
这只被困在金笼中的凤凰,究竟能飞多高?
本王很期待。
他转身走向书案,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方才宁殊站立的地方。地上似乎落了一方素白的手帕,他俯身拾起,指尖触到细腻的丝绸,仿佛还残留着那人身上清雅的墨香。
看来,这场博弈会比想象中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