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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暗夜枷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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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厚重的云层遮蔽了星辰,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宁殊在偏殿中刚将未完成的舆图藏于暗格,那张标注着大渊边防要塞的图纸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提醒着他这个秘密的沉重。他的手指在暗格的机关上停留了一瞬,这个秘密一旦泄露,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因此丧命。
就在这时,窗棂便传来有节奏的三声轻叩——短促、沉稳、间隔均匀,这是他自己的情报网约定的暗号。宁殊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知道,只有极其重要或紧急的消息,潜伏在宁国的暗探才会冒险传递消息过来。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窗外急速说道:“公子,国内消息。”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仿佛连传话之人都被这消息的严重性所震撼。“凌焕大将军月前在朝堂驳回了为三殿下母族请封的奏议。”
宁殊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作为作出重大牺牲承担质子任务的儿子,为其母族请封本是水到渠成之事,而凌焕竟敢公然驳回,这分明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已经不再需要顾忌任何人的颜面。
“三日前,婉小姐感染风寒,太医院派人迟缓,延误一日方至,据查与凌焕门生、太医院副使有关。”
听到妹妹的名字,宁殊的拳头瞬间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婉儿从小体弱,一场小小的风寒对她来说都可能是致命的威胁。而太医院的迟缓绝非偶然,这是凌焕在警告他——你妹妹的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
“夫人与小姐所居的'芷兰殿',近日守卫被以'兵力不足'为由,调走三成……”
声音戛然而止,如同利刃划过夜空,留下的只有令人心悸的寂静。报信人已悄然离去,就像他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宁殊的幻觉。
宁殊独自立于黑暗中,周围的寂静如同深海般压抑,方才面对殷天傲时的镇定从容荡然无存。那副在朝堂争锋、在酒宴谈笑的从容面具,此刻彻底碎裂。他扶着冰冷的墙壁,墙面的寒意透过衣衫渗入肌肤,让他的灵魂都在颤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背上凸起,仿佛要撑破薄薄的皮肤。
凌焕甚至没有给他送来只言片语的威胁。这个老谋深算的权臣太了解人心了,他知道什么样的手段最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直接的威胁反而显得粗鄙,而这种无声的恐吓,却能让人在无尽的恐惧中慢慢崩溃。
但这些冰冷的事实,比任何直接的恐吓都更令人窒息。每一个细节都精心布置,每一步都暗藏杀机。宁殊能够想象得到,凌焕在布置这一切时脸上那种胜券在握的冷笑。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你远在天边,生死荣辱皆系于殷天傲一念之间;而你最在乎的人的生死,则在我凌焕的股掌之间。你母国的君王,护不住她们。
这句话如同诅咒般在宁殊的脑海中回响。是啊,宁国的君王,那个他曾经敬重、为之效忠的父亲,此刻却连自己的妻女都保护不了。权力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而他们,只是砧板上的鱼肉。
宁殊闭上眼,妹妹宁婉苍白瘦弱、依赖地牵着他衣角的样子清晰浮现。那时候的婉儿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总是怯生生地躲在他身后,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只有对哥哥的无限依恋。“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这是她最后一次见面时问他的话,声音里带着不舍和恐惧。
母亲强颜欢笑送他离开时的眼神,更是如针扎般灼痛了他的心。那双曾经明亮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舍和担忧,却努力装作轻松的模样。“去吧,孩子,为了我们的国家。”她这样说着,声音却在颤抖。那时的他还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离别,现在才明白,那可能是永别。
他深吸一口气,夜风从窗隙中渗入,带着深秋的萧瑟和寒意。再睁开眼时,眸中的温柔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决绝。既然命运要他在刀尖上起舞,那他就舞给所有人看。既然敌人要他在绝境中求生,那他就在绝境中寻找一线生机。
他从暗格中重新取出那张未完成的舆图,纸张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就着微弱的月光,他提笔在上面添上了几笔无关紧要但看似重要的虚假布防标记。每一笔都经过深思熟虑,每一个标记都暗藏玄机。这些信息看似真实,实则虚假,足以迷惑凌焕的判断,却不会真正损害大渊的利益。
他不能不给凌焕情报,这是保护母亲和妹妹的唯一方式。但他能给的是经过他精心篡改、既能暂时满足凌焕的胃口,又不会真正危害大渊核心利益的“毒饵”。这需要极其精妙的平衡,一旦被识破,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
这是一场走在刀尖上的舞蹈。刀锋的寒光在月下闪烁,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他既要应对眼前猛虎般敏锐的殷天傲,那双凤眸仿佛能看透一切伪装;又要稳住身后饿狼般贪婪的凌焕,那个老谋深算的权臣绝不会轻易满足。
而他的软肋,被牢牢攥在数千里之外。母亲的安危,妹妹的生死,都成了悬在他头上的利剑。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不能倒下,不能放弃,因为一旦他失败,失去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生命。
笔尖刚停,墨迹还未完全干透,门外便传来侍从恭敬却带着一丝急促的声音:“宁公子,殿下有请。”
宁殊心中一惊,仿佛被人当头一棒。这个时间,殷天傲为什么要召见他?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纯属巧合?无数种可能在他脑海中闪过,每一种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但面上却不露分毫,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这是他多年来培养的本能——无论内心多么波澜壮阔,表面都要保持风平浪静。
他将图稿小心翼翼地藏好,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在整理普通的文件。然后整理好衣袍,确保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知道了。”声音平静得如同湖面,没有一丝涟漪。
再次踏入主殿时,殷天傲正负手立于那幅巨大的边境舆图前。那道修长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但也格外危险。宁殊能感受到从那个背影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如同山岳般沉重。
“你觉得本王的舆图如何?”他头也不回地问,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但其中蕴含的杀机却让人不寒而栗。
宁殊心头微紧,就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裂。这个问题的背后隐藏着什么陷阱?是试探,还是已经有了怀疑?他必须小心应对,一个词用错都可能万劫不复。谨慎答道:“殿下舆图,标注详实,乃大家手笔。”
殷天傲缓缓转身,那双凤眸如电,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看透。宁殊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如同被毒蛇盯上的猎物。“与你宁国宫中所藏相比呢?”
又一个陷阱!宁殊的心脏狂跳,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冷静。这个问题太过直接,太过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暴露他的身份和目的。他必须找到一个既不显得无知,又不会泄露机密的答案。
宁殊垂下眼睑,做出一副恭敬而略显惶恐的模样:“宁殊见识浅薄,不敢妄加比较。”
殷天傲盯着他,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让宁殊感觉自己仿佛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寒风中。半晌,忽然轻笑:“你倒是谨慎。”这声轻笑听起来漫不经心,但宁殊知道,这是更加危险的信号。
他踱步走近,每一步都踏在宁殊的心上。强大的压迫感让宁殊几乎窒息,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中,水压要将他的肺部压碎。“安分守己,自有你的好处;若有不该有的心思…”
他没有说完,但话中的杀意已弥漫开来,如同寒冬的雾气,冰冷刺骨。那未说完的话比任何威胁都更加可怕,因为它让人的想象去填补那个空白,而想象往往比现实更加恐怖。
宁殊躬身:“宁殊明白。”声音依然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退出大殿,夜风一吹,宁殊才发觉背后已被冷汗浸湿。衣衫贴在身上,冰冷刺骨,提醒着他刚才经历了怎样的险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夜风带走身上的寒意,也带走心中的恐惧。
回到偏殿,他取出那张做了标记的草稿,手指在纸张上轻抚,感受着那些虚假标记的纹理。这张纸承载着太多的秘密,太多的阴谋,也承载着他对母亲和妹妹的愧疚与不舍。
就着烛火将其点燃,火焰瞬间吞噬了纸张,那些精心布置的谎言化为灰烬。但真正的计划,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火光跳跃,映在他清澈的眸中。那双眼睛里有坚定,有决绝,有无奈,也有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温柔。那是对远方亲人的思念,对故土的眷恋,也是对未来的期望。
前有猛虎,后有饿狼。他被夹在两个强大的敌人之间,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