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冰》洛秋山

5、第 5 章

　　“查到了！”

　　胡迪冲进格斗训练馆，手里挥舞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资料，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任务完成”的精光。

　　李盛励正在和曹健进行对抗练习，闻言一个利落的格挡后撤，立刻停下了动作。

　　汗水浸湿了他粉色的短发，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训练垫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说！”他气息微喘，眼神却锐利地盯住胡迪。

　　曹健也收了势，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好奇地凑过来：“哟，狐狸，什么情报这么火急火燎的？”

　　胡迪推了推眼镜，将资料递给李盛励，语速平稳却清晰：“目标人物林何秋，其妹林彤，14岁，确诊为先天性法洛四联症，一种复杂的先天性心脏病。目前在本市最好的——博康济世私立医院心外科住院。”

　　“博康济世？”李盛励皱眉，这名字让他心情复杂。

　　“对!根据估算，林彤需要进行一次大型根治手术，加上术后康复和长期药物，初步费用预计在三十万左右，这还只是当前阶段。”

　　胡迪继续汇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林何秋目前同时打着四份工：便利店夜班、外卖骑手、宠物医院助理和一份家教。月收入大概八千，除去最基本的生活开销，几乎全部用于支付林彤的医疗费。”

　　训练馆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远处沙袋被击打的闷响。

　　“三十万……在我家医院……”李盛励喃喃自语，眼神复杂。

　　博康济世，这个他从小听到大、象征着家族荣耀和束缚的名字，此刻却像一根刺，扎得他心脏不舒服。他家的医院，收费高昂是出了名的。

　　曹健吹了个低低的口哨，收起了平时散漫的表情：“法洛四联症…这病可不简单。这哥们儿…是铁打的吗？天天这么连轴转，还要上学？”

　　“根据我的计算，”胡迪补充道，“以他目前的收入水平，即使不吃不喝，也需要至少三年才能凑齐手术费。而这还不包括期间可能出现的任何突发状况和后续治疗费用。”

　　李盛励没说话，突然转身，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沙袋上！

　　“砰”的一声巨响，沙袋剧烈地晃动，彰显着这一拳蕴含的爆发力和他内心的烦躁。

　　在他家医院……

　　那个书呆子，那个为了几十块钱外卖和他争执、那个蹲在地上捡食物的林何秋，正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巨石，在他家那座金碧辉煌的医院里艰难挣扎。

　　一种混合着愤怒、无力感和莫名愧疚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

　　“励哥！”黄淼刚从更衣室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谁又惹你了？”

　　李盛励没理他，只是对着沙袋发泄般又是一套组合拳，汗水飞溅，动作狠厉得像是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

　　他需要发泄，这股无名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胡迪和曹健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打扰。

　　黄淼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看出气氛不对，乖乖闭了嘴，只在旁边担心地看着。

　　------------------------------------------------------------------------

　　晚上，便利店。

　　林何秋站在收银台后，脸色比灯光还要苍白。

　　下午医院又发来了催款通知，妹妹下一阶段的药费增加了。

　　他看着手机银行里可怜的余额，指尖冰凉，一种深沉的疲惫从骨子里透出来。

　　临近午夜，店里没什么人，他习惯性地拿出生物化学课本，就着柜台灯光复习。

　　只有沉浸在知识里，才能暂时忘却现实的冰冷和沉重。

　　“叮咚——”自动门打开，一股劣质酒精和烟草混合的臭味扑面而来。

　　三个明显喝高了的男人勾肩搭背地晃了进来，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醉话。

　　林何秋蹙紧眉头，合上课本，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欢迎光临，需要什么？”

　　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凑到柜台前，眯缝着眼，目光猥琐地在林何秋被帽檐遮挡但依旧清俊的脸上和那颗泪痣上打转：

　　“哟嗬！小哥，长得挺标志啊！大晚上一个人值班，闷不闷？哥哥陪你聊聊天？”

　　林何秋后退半步，声音冷得像冰：“请挑选商品，不买东西就请离开。”

　　“啧，脾气还挺倔！”另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一巴掌拍在柜台上，震得糖果盒跳了跳，“给哥几个拿几罐最贵的啤酒！快点！”

　　林何秋沉默地照做，扫码：“一共九十六块。”

　　黄毛掏出钱包，却故意把几张钞票扔在地上，嬉皮笑脸地指着：“哎呀，手滑了！小哥，帮哥哥捡一下呗？”

　　林何秋站在原地，脊背挺直，浅金色的瞳孔里凝结着寒霜：“自己捡。”

　　“妈的！给脸不要脸！”黄毛恼羞成怒，伸手就朝林何秋的手腕抓去，“让你捡是看得起你！”

　　就在那脏手即将触碰到林何秋的瞬间，一个身影如同猎豹般从店外冲了进来，带着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

　　“滚开！”

　　下一秒，黄毛的手腕被一只更有力、布满薄茧的手死死钳住，巨大的力道让他瞬间酒醒，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林何秋惊愕地抬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李盛励！

　　他似乎是跑来的，呼吸有些急促，粉色的头发在夜风中微乱，眼神却凶狠得像要杀人。

　　他一把将黄毛甩开，结实的手臂一展，完全将林何秋护在了身后。

　　“你他妈谁啊？找死吗？！”另外两个醉汉见状，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

　　李盛励扭了扭脖子，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痞气和暴戾的弧度，眼神轻蔑：“我是你祖宗！动我的人，问过我的拳头了吗？”

　　“你的人？”林何秋在他身后，听着这充满占有欲的宣告，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

　　“操！干他！”三个醉汉一起扑了上来。

　　李盛励眼神一凛，格斗俱乐部里流过的汗水此刻化为了实战的本能。他侧身躲过直拳，手肘迅猛击出，正中一人肋下，趁对方痛呼弯腰时，提膝狠撞另一人腹部，动作流畅狠辣。

　　最后一人想从背后锁喉，被他抓住手臂，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三个醉汉全躺在地上呻吟，看着李盛励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李盛励甩了甩手腕，走到黄毛面前，蹲下身，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胁：

　　“听好了，这家店，还有这个人，”他拇指朝身后的林何秋指了指，“再让我看见你们，下次断的就不只是手了。滚！”

　　三个醉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便利店，连地上的钱都忘了捡。

　　店里重归寂静，只剩下自动门关闭的轻响和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李盛励转过身，看向林何秋。

　　灯光下，林何秋的脸色依旧没什么血色，但那双总是清冷的浅金色眼睛里，清晰地映着震惊、疑惑，以及一丝尚未平复的波澜。

　　“你…”林何秋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被李盛励解救。

　　李盛励看着他这副难得怔忪的样子，心头那股因打架而翻腾的暴戾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没说话，走到柜台边，弯腰，默默地将散落在地上的钞票一张张捡起来，仔细捋平褶皱，整齐地放在台面上。

　　“以后值夜班，遇到这种垃圾，直接报警，或者…叫我。”他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语气别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林何秋看着他捡钱的动作，听着这算不上温柔却坚实的话语，心里那道坚冰筑成的防线，仿佛被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李盛励耳朵动了动，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奇异地被抚平了些。

　　他目光扫过柜台上的课本，又落在林何秋难掩疲惫的脸上，想起了胡迪调查到的那些数字。

　　他走到冰柜前，拿了两瓶桔子汽水——和林何秋上次打碎的那瓶一模一样。

　　回到柜台，扫码付款，然后将其中一瓶“嗒”的一声，放在林何秋面前。

　　“喏，赔你的。”

　　冰凉的玻璃瓶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橙黄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林何秋看着那瓶汽水，愣住了。他没想到，李盛励连这种小事都记得。

　　李盛励自己拧开另一瓶，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冲刷着喉间的燥热。

　　他用手指抹了下嘴角，眼神飘向窗外，语气依旧硬邦邦的：

　　“看什么看？小爷我说了赔你就会赔！……走了！”

　　说完，他像是生怕听到拒绝，拎着自己那瓶汽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便利店，粉色的头发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短暂的亮色。

　　林何秋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他的目光落在柜台上那瓶桔子汽水上，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想起李盛励挡在他身前宽阔的背脊，想起他狠厉却可靠的拳头，想起他别别扭扭捡起钱、递来汽水的样子……

　　沉默良久，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瓶子。指尖传来的凉意，似乎不再那么刺骨。

　　他拧开瓶盖。

　　“呲——”细微动听的气泡声响起，清甜的桔子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他仰头，喝了一口。久违的，带着气泡的，甜滋滋的味道，悄然渗入心底，仿佛要融化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