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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意外的访客与她的温度 ...

  •   顾清珩觉得自己像一艘迷失在浓雾里的船,许晓溪那句“太亮了,太吵了”如同远去的灯塔最后闪烁的光,短暂地指引后,便将她彻底遗弃在无边的沉寂与寒冷里。她不再去医大,不再做任何尝试。训练,比赛,康复,生活被简化成一条单调的直线,只是这条直线失去了所有的弹性和光彩。
      就连林薇都察觉到她状态不对,那种沉寂不同于以往的挫败,更像是一种从内部开始冻结的放弃。但无论林薇怎么问,顾清珩都只是摇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命运有时喜欢开残酷的玩笑。在一站级别稍高的挑战赛半决赛中,对手一个势大力沉的发球直冲她的反手位,顾清珩仓促间横向移动救球,左膝外侧传来一阵熟悉的、却更加尖锐剧烈的刺痛感。
      “砰!”她再次重重摔倒在地,这次甚至没能立刻站起来。
      比赛暂停。队医上场,表情比上次更加凝重。初步诊断:左膝外侧副韧带急性损伤,疑似撕裂。
      熟悉的流程,熟悉的诊断,只是换了一条腿,疼痛却仿佛加倍袭来。被搀扶下场时,顾清珩甚至没有感觉到太多意外,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认命。看吧,连她的身体都在呼应着她内心的崩坏。
      她被立刻送往当地医院,诊断结果确认:左膝外侧副韧带二级撕裂,需要固定,康复期预计八到十二周。
      消息传回,团队一片低气压。李教练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沉重地说了一句:“先回来再说。”
      躺在异地的病床上,看着窗外陌生的城市灯火,顾清珩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一片虚无。职业生涯的再次中断,复出后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信心被轻易击碎,还有……那个她无论如何也无法靠近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拖着她不断下坠。
      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拍一张伤处的照片发给谁。手机安静地躺在床头,屏幕漆黑。
      两天后,顾清珩被团队成员护送着,坐着轮椅,回到了熟悉的城市机场。
      经过长时间的飞行和转运,她疲惫不堪,左腿打着固定的支具,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靠在轮椅里,任由团队成员办理着手续,推着她往外走。她只想尽快回到那个临时的公寓,把自己埋进黑暗里。
      接机口依旧人潮涌动。顾清珩低着头,回避着可能存在的镜头和目光。
      就在这时,推着轮椅的团队成员脚步忽然慢了下来,带着一丝迟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清珩,那个……”
      顾清珩下意识地抬起头。
      汹涌的人潮仿佛在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就在接机人群的最前方,许晓溪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依旧穿着素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比平时更显得清冷。但她的目光,却穿透了嘈杂的空气,牢牢地、笔直地落在顾清珩身上,落在她打着支具的左膝上,最后,定格在她苍白疲惫、写满落魄的脸上。
      顾清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是怎么知道航班信息的?
      团队成员显然也认出了许晓溪,有些无措地停下了轮椅。
      许晓溪迈开脚步,一步步地走了过来。她的步伐很稳,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顾清珩耳中无限放大。她走到轮椅前,停下,微微俯下身。
      没有问候,没有客套,甚至没有一句“你怎么又伤了”。
      她只是伸出右手,指尖微凉,轻轻地、极其短暂地触碰了一下顾清珩放在把手上的、紧紧攥成拳的手背。
      那触碰一触即分,快得像错觉。
      但顾清珩却感觉那一点微凉,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冻结的外壳,直抵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然后,许晓溪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推着轮椅的团队成员,语气自然得像是在交接一项工作:
      “把她交给我吧。我的车在外面。”
      团队成员愣了一下,看向顾清珩。顾清珩还沉浸在刚才那一触的震撼中,呆呆地看着许晓溪。
      许晓溪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
      顾清珩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她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团队成员松了口气,将轮椅的操控权交给了许晓溪。
      许晓溪推着轮椅,平稳地穿过人群,走向机场出口。她没有说话,顾清珩也没有。轮椅滚过光滑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周围喧嚣依旧,但她们之间,却仿佛被隔绝在一个无声的结界里。
      顾清珩坐在轮椅上,感受着她平稳推动轮椅的力道,鼻尖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意。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把眼泪憋回去。
      许晓溪将她推到一辆低调的轿车旁,熟练地打开车门,然后转身,看向她。
      “能站起来吗?”她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顾清珩尝试着用手撑住轮椅扶手,受伤的左腿使不上力,动作笨拙而狼狈。
      许晓溪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她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医学生搬运仪器般的精准和效率,但支撑的力道却稳稳当当。
      靠着许晓溪的支撑,顾清珩单脚跳着,艰难地坐进了副驾驶位。
      许晓溪细心地帮她调整好座椅角度,系好安全带,然后将轮椅折叠好放进后备箱。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驶离机场。车内弥漫着一种熟悉的、干净的、带着淡淡消毒水气息的味道,是许晓溪身上的味道。
      顾清珩靠在椅背上,偏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她没有抬手去擦,任由它们肆意流淌。
      许晓溪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仿佛没有察觉。但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时,她伸出手,从置物盒里拿出一包纸巾,默默地递到了顾清珩手边。
      依旧没有言语。
      顾清珩接过纸巾,攥在手里,没有擦。
      车子最终停在了顾清珩公寓的楼下。许晓溪先下车,拿出轮椅,打开,然后走到副驾驶这边,再次用那种精准而有力的方式,将顾清珩扶出来,安置在轮椅上。
      推着她走进电梯,上楼,来到公寓门口。顾清珩拿出钥匙,颤抖着手,试了几次才打开门。
      许晓溪推着她进去,环顾了一下这个她只来过寥寥数次、此刻显得有些冷清的空间。
      “你需要休息。”她将轮椅推到客厅中央,语气平淡地陈述。
      顾清珩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而破碎:“为什么……来接我?”
      许晓溪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极其缓慢的、仿佛每个字都经过慎重斟酌的语速,开口说道:“因为你的病历上,写着我的名字。”
      顾清珩怔住,不解地看着她。
      许晓溪没有解释,她弯下腰,伸出手,这一次,不是触碰手背,而是用微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了顾清珩被泪水黏在脸颊上的发丝。
      那动作带着一种陌生的、近乎怜惜的温柔。
      “实验室的数据很重要,”她看着顾清珩的眼睛,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打在顾清珩的心上,“但你的膝盖,也很重要。”
      说完,她直起身,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姿态。
      “我联系了康复中心的陈医生,他明天上午会过来做初步评估。今晚如果有任何不适,或者发烧,给我打电话。”
      她交代完,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转身走向门口。
      在手触碰到门把手时,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顾清珩,别放弃。”
      然后,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
      顾清珩独自坐在轮椅上,置身于空旷安静的公寓里,脸上还残留着许晓溪指尖那微凉的触感,耳边回响着她最后那句话。
      “别放弃。”
      许晓溪没有说“你的世界太吵了”,也没有提那张照片。她用行动跨越了沉默的界限,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刻,亲自来接她,为她安排后续,对她说“别放弃”。
      那座冰封的堡垒,似乎并非坚不可摧。至少,在她受伤的时候,那扇门,会为她打开一条缝隙,透进一丝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真实的微光。
      顾清珩抬起手,用许晓溪给她的纸巾,慢慢擦干了脸上的泪水。
      膝盖还在疼,前路依旧迷茫。
      但这一次,心底那片冻结的荒原,似乎因为一个意外访客带来的、笨拙却真实的温度,而开始有了细微的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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