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撞肩风》仇墨青

20、裂痕与她的沉默

　　欧洲网球学院的邀请，最终被顾清珩以“需要更充分的伤病恢复和针对性准备”为由，暂时婉拒了。这个决定在团队内部引起了一些小小的波澜，李教练难掩失望，但尊重她的选择。只有顾清珩自己知道，那个看似理性的理由背后，藏着一份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许晓溪那句近乎任性的“能不能等”。
　　这个认知像一颗被悄悄含在口中的蜜糖，在枯燥的训练和逐渐增加的比赛行程中，持续不断地释放着丝丝甜意。她和许晓溪的联系恢复了之前的频率，甚至因为这次“共同的决定”而似乎更紧密了些。许晓溪依旧冷静，但顾清珩能感觉到，那冷静的冰层之下，似乎有暖流在悄然涌动。
　　然而，就在顾清珩以为她们的关系正朝着更明朗的方向稳步前行时，一道意想不到的裂痕，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起因是一张照片。
　　顾清珩在一次商业表演赛结束后，被主办方安排与另一位颇有名气的男子网球新星——同样家境优渥、形象阳光的秦风——进行混合双打表演，并配合媒体拍摄宣传照。其中一张照片里，秦风笑着将手臂搭在顾清珩的肩上，两人都穿着赞助商提供的同系列运动服，对着镜头笑得灿烂。照片被媒体发布后，因为两人外形登对，家世相当，很快就被一些体育八卦账号冠以“网坛金童玉女”、“最强基因组合”之类的噱头标题转发开来。
　　顾清珩当时并未在意，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她和秦风只是普通的同行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表演赛一结束，她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几天后，她照常给许晓溪发消息，分享训练趣事。消息发出后，却罕见地石沉大海。一天，两天……以往即使再忙，许晓溪也会在间隙回复一个简短的「嗯」或者表情。这次却毫无音讯。
　　顾清珩起初以为她学业繁忙，或是遇到了棘手的实验。但连续几天都没有任何回应，让她开始感到不安。她拨了几次电话，都是响到自动挂断。
　　一种冰冷的预感逐渐爬上心头。
　　她点开那些八卦账号转发的照片，仔细看着那张她和秦风的合影。照片上，秦风的手搭在她肩上，笑容爽朗，而她因为当时赢了球心情不错，也笑得很开心。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确实……有些亲密。
　　难道……许晓溪看到了？
　　这个念头让顾清珩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打开许晓溪几乎从不更新的社交媒体账号，翻看她那少得可怜的关注列表。果然，在几个医学类和学术类账号中间，夹杂着几个本地的体育资讯号。其中一个，正是最早转发那张照片并配上暧昧标题的。
　　顾清珩瞬间明白了。
　　她试图解释，手指飞快地在对话框里输入：
　　「晓溪，你看到那些照片了？那是商业活动，主办方安排的，我和秦风根本不熟。」
　　「你别误会。」
　　「回我一下好吗？」
　　消息如同泥牛入海。
　　许晓溪用她最擅长的方式，构筑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沉默之墙，将她彻底隔绝在外。
　　这种沉默，比任何质问和争吵都更让顾清珩感到无力与恐慌。她宁愿许晓溪生气、指责，哪怕像普通人一样吃醋质问，也好过这样彻底的、冰冷的沉默。这沉默仿佛在说：你的一切，已与我无关。
　　接下来的日子，对顾清珩而言成了一种煎熬。训练时心神不宁，比赛中失误增多。李教练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严厉地批评了她几次。她试图集中精神，但许晓溪那双平静无波、此刻却充满疏离的眼睛，总是不合时宜地闯入她的脑海。
　　她又一次去了医大，在许晓溪可能出现的图书馆、实验室楼下徘徊，却再也没有“偶然”遇到她。苏晚看到她，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晓溪这次……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苏晚压低声音，“她什么都没说，但就是感觉……更冷了。”
　　顾清珩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她想起许晓溪提起过的“融化的时钟”，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对不确定性的戒备。自己与另一个男人看似亲密的照片，是否触碰了她内心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关于背叛或失去的敏感地带？而自己选择暂时不去欧洲，是否让她产生了某种程度的依赖和期待，而这期待，此刻被那张照片击得粉碎？
　　顾清珩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许晓溪的心像一座结构复杂的迷宫，她刚刚以为自己找到了入口，转眼却又被一面突然升起的墙壁挡住了去路。
　　而这一次，许晓溪甚至没有给她任何寻找钥匙的机会。
　　她只是沉默着，用距离和冷漠，在她好不容易靠近的世界边缘，划下了一道清晰而决绝的界限。
　　职业赛场的征途依然继续，但顾清珩感觉自己的某个部分，仿佛被留在了那道沉默的界限之外，进退维谷。赢得比赛不再带来纯粹的喜悦，反而更映衬出心底那片因为失去联系而变得空洞冰冷的区域。
　　裂痕已然出现，而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始修补。许晓溪的沉默，成了横亘在她们之间，最遥远也最令人无力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