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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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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完成时是下午六点,林灿简单告个别就走了。
乔雨绵一脸意外,她不知道林灿晚上有约,不能和她们一起吃饭,有些失望,毕竟之前她们和合拍视频的嘉宾通常都会一起吃个饭。
詹宁已经卸好了妆,换了身宽松的衣服,拿着手机过来问乔雨绵。“吃什么,我准备点外卖了。”
“哎呀~都累了一天,就不能出去吃点好的吗?”乔雨绵肩膀垮下来,嗔道。
“今天周末,这个点儿出去,好吃的店肯定要排到八九点了吧?晚上还要把视频赶紧剪出来呢。”
乔雨绵哀叹了一声,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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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詹宁马不停蹄地把视频导出来,按照时间线铺开。她的手指在鼠标和键盘键间灵活切换,将片段拖拽、剪切、拼接。
她一边快速浏览,一边在关键处做标记。整个过程十分流畅,她自己都感觉这期视频录制的氛围很不错,有内容而且要宣传的点也都清晰到位,几乎没有废片。
詹宁看着视频中林灿对合作方的介绍以及他论述的片段,突然想到:今天是周六,那么他至少在前面几天的工作日空隙里就做了不少功课。
不熟悉的林灿的人,大概只会记得他身上耀眼的光环——高分、名校、高收入,把他归入刻板印象中的那种“高冷学霸”。
可是詹宁知道,他一直是一个有些特别的人,至少对她而言的特别。
特别在哪里?她也说不准确,大概就像他视频里面表现的那样,对待事情真挚而认真,对万事万物有这一种近乎本能的包容和理解?
詹宁的思绪不由得飘远了,一些被时光模糊的片段开始浮动,她想起了最初自己是如何一点一点窥见林灿外壳下这份独特的温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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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宁刚到学校报道就看见林灿在帮着班主任点名,她还有些不解。
直到后来,她才得知,林灿的奶奶是一中的老校长,学校里不少老师都认识他,加上他中考成绩是是C市第三,所以班主任一开始就定下了他当班长。
C市一中是老牌省重点,汇集了天赋异禀和家境优渥的佼佼者。而在这样众多璞玉中却还存在着最为耀眼的一小撮宝石——不仅学业顶尖,更拥有令人艳羡的家庭。
他们通常高中之前就认识,即便不认识的也会在开学后通过各种关系网自然结识,由此便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小圈子。圈子里的人聊的话题不是家里的资产就是到国外游学,又或者是不高考了找谁推荐去申国外哪个名校……
詹宁对这些天之骄子一开始也是有着滤镜的,毕竟他们除了客观上的优秀,在待人接物上也从未让人挑出问题,而是彬彬有礼,谦和有加。
可表面上再融洽,詹宁也还是觉得她与他们总是有着一种天然的隔阂,直到长大,她才明白那个难以名状的“壁”叫做“阶级”。
詹宁唯一庆幸的,或许就是她对着这些人的滤镜在很早的时候就破碎了。那源自于一次意外。
詹宁一开学就加入了吉他社,里面有个“叶学长”是高三的,据说是前任社长。高三已经退出社团,但他和社团内的几个核心成员交情匪浅,得空时总爱过来转转。
叶学长似乎挺帅,但是詹宁却没怎么仔细看过他长什么样——每次他来的时候,总是被人众星捧月地围着。
又过了一段时间,詹宁才隐隐约约明白了,这位叶学长是他们那届“风云人物”的一员。
而改变她认知的那个意外,发生在一次寻常的排练日。
叶学长又来了,被人围在中间。不知道是谁在调试设备,还是是他自己疏忽,他手机上的内容被毫无预兆地投屏到了排练室的屏幕上。
瞬间,一个活跃的群聊界面赤裸裸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詹宁的目光被好几个熟悉的名字吸引,那些名字下是平日里代表着成绩、光环和荣耀的优秀学子。然而此时,这些名字却在群里大肆讨论和评价着他们同级的女生——用着肆无忌惮到近乎下流的词汇。
字里行间流淌的傲慢和刻薄,让詹宁对这些“精英”滤镜破碎,也认识到学校中隐藏的那些差距,看清楚了这些人心底的自视甚高与骄傲。
原来詹宁只以为,像她这样家境和成绩都比较普通的学生,只是不在他们的交友圈里。但是现在她却明白了,普通学生也会成为存在他们的圈子中——作为被谈论的客体。
发生“投屏事件”不久之后的一个下午,詹宁在食堂外面看到了林灿正和人说着话,那个人让詹宁一看就有些反胃——叶学长。
叶学长笑得十分开朗,手搭在林灿肩上,詹宁只看过他或是在排练室对大家指点江山或是被人众星捧月时那高傲的神情,哪里看到过他这样热情殷切?
詹宁心里瞬间明白了,原来林灿和他们算是一路人。
这时候,林灿刚成为她的前桌不久,她决定以后还是对林灿敬而远之好了。
可是,如果真相是他本就不是那样的人,那么再固执的偏见还是会像冰雪一样在春天到来之后渐渐消融。
就比如一天早上大课间,詹宁正无聊地趴在桌子上眯着,很多人都出去活动了,班上人不多。但她前桌的林灿却还在,不知道在忙什么。
“哟,数学周测啊。”旁边一个好同学路过,看到林灿在整理发下来的周测卷子,“我多少?”他开始直接上手翻了起来。
“诶,别动。我等下会发的。”林灿制止了他。
“你直接放讲台上呗,我们自己拿就行了。”
“算了,他们到时候会乱翻的。”
詹宁趴在臂弯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突然想到,林灿每次发卷子好像都是这样,亲手发给每个人。
其实成绩,在敏感的青春期里何尝不是一种隐私?只是在这个效率至上的高压环境里,好像注意到尊重别人隐私的人并不多。
而林灿,应该算一个吧。
隐私?
在学校里,学生的隐私如同薛定谔的猫,存在与否全看校方的声明。典型的例子就是学校给学生发的心理测试卷。卷子上那个“匿名调查”的声明,更像是一个欲盖弥彰的滑稽注脚。大部分人对学校的小把戏是心知肚明的,然而却还总有一些涉世未深的“天真分子”会上了学校的当。
某个下午,一个脸生的老师进来发了一套心理测试题。纸张传递的沙沙声里,大部分人的表情从意外迅速转为漠然。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急促而敷衍的唰唰声,如同完成一项无需走心的仪式,几下快速填完交差。
康元希交完卷子之后,转过头说,嘴角噙着一丝仿佛洞悉世情的讥诮,“全选满意,我的心理真是太健康了!”
后面的邵恬闻言却仿佛像被什么蛰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啊?”
康元希一脸意外,甚至有种“你是傻子吧?”的表情,“不是吧?你照实际填的啊?之前有人因为这个被找家长了。”
邵恬眼神流露出惊恐,仿佛请家长的通知下一秒就会下达。
一旁的詹宁皱了皱眉,轻声说:“应该可以改的吧,我去问问。”她跑到收卷子的心理委员身边。
对方一听到要求,眉头立刻拧了起来,一脸的为难和不耐烦,“已经交上去了,要改我还要专程去找老师解释……”
詹宁一时语塞,看着心理委员避之不及的背景,她有些无助,因为她知道,对方没义务满足他们的要求。
就在这时,林灿从教室外面回来。他看几人神情不自然,就问了康元希几句。
林灿听完,走到邵恬俯身说了句什么,随即,他到讲台那堆备用的空卷子中抽出来一份,递给邵恬,让她按照“正常”的标准重新填。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没有惊动任何其他人。
林灿拿着重新填好的卷子,扫了一眼之后,走出了教室。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没多说什么,只是和邵恬说已经换回来了。
詹宁永远记得他一个人出去的那个背影,他小跑着,动作轻松,似乎是做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时临近上课,走廊上空无一人,詹宁的眼中只看到了他一个人。
她心里一个念头突然涌起——他或许和那个圈子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此,那份对林灿悄然滋生的欣赏,或者更准确的说,称为“好感”的东西,竟然让她在某些时候下意识地对人产生了维护,一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维护。
一中的美术课向来是花样很多的,尽管只在高一开一年,但是每年的选修板块都很精彩,篆刻、陶艺、摄影等等,甚至还有有一年是银饰制作。
詹宁这届略微无聊一点,是刻章。老师的评分方式也很有意思,每个人拿到一个本子,在班上选20个你觉得最好看的章印上,最后按照同学本子上出现的章的位次和数量给每个人评分。
詹宁早早选了一个稳妥的图案,四平八稳地刻完了。可是邵恬却忙坏了,因为她很会刻,班上的人排着队过来找她帮忙。康元希就是其中一个。
有一天詹宁从洗手间回来,就看邵恬罕见地和康元希拌嘴,真稀奇。
“我真的很谢谢你,可是他刻的这个就是不好看啊,留白太多了”
“你自己都不刻,还要说人家刻的不好看,你倒是有底气哦。”
詹宁走近一看,原来他们说的“他”原来说的是林灿。
哼,康元希背后说人坏话,真够讨厌的。不过他平时和林灿关系很好,估计林灿也不会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詹宁拿起他刻的章,她一眼认出了这个章是《玫瑰程式》里面的标志性图案。她感到有些惊喜,似乎遇到了同好。虽然他刻的有很多瑕疵的地方,刀痕深浅不一,但是这个图案本就复杂,能在方寸之间刻出图案神韵,已经很难得了。
“詹宁你来了,你评评理啊。这个刻得是不是很奇怪嘛?”康元希说不过邵恬,看到詹宁过来又忙着找她寻求支持。
詹宁语气带着一些不容置疑的肯定,“哪里奇怪了?我觉得很有风格啊,而且人家是自己亲手刻的,总好过有些人连刻刀都不知道怎么握吧?”
康元希脸上有些无语,“客观评价好不好!怎么老扯我是不是亲手刻的?”
詹宁没理会他的嚷嚷,径直拿起林灿的章按进印泥上,接着拿出自己本子,印到了第一格。
康元希在旁边傻眼了,“不是吧詹宁,第一格……你太狠了。”
“吵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线自身后响起,压下了康元希的嚷嚷。
林灿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门口,目光淡淡扫过咋咋呼呼的康元希,对方本想调侃,却闭嘴了。
接着,林灿视线落在詹宁桌上,看到她册子上那个“新鲜出炉”的印记,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极快地抬了下眼,迈步走向詹宁。
“你的呢?”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声音平稳无波澜。
詹宁一愣,下意识把自己的章递了过去。
林灿接过,看了一眼图案,“天道酬勤”,够励志的。
印章按进印泥中,他接着翻开自己的集印册,毫不犹豫地同样印在了第一格的位置。
印完,他用纸巾将印章边缘多余的印泥擦干净,擦完,他才将詹宁的章放回她桌上。
“谢了。”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康元希在旁边目瞪口呆,“林灿!你不是答应帮我“做票”吗?怎么不把我盖第一个?”
邵恬在一旁收拾好刻刀和印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无不无聊啊?一个美术课给你搞得像大选一样,还以为是什么‘终身大事’呢……”
是啊,一个章而已,算不得什么终身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