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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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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宁拉开副驾车门,动作中带着一股压抑的烦躁。
“有没有纸?”她头也没转,捂着口鼻,声音闷闷地挤出来,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布。
林灿没说话,只听见窸窣的声响。片刻,一包未拆封的纸巾递到她眼前。
她接过纸巾,撕开封口,摩擦的声音在车厢里格外清晰。
“你怎么在这?还以为你在餐厅。”林灿问道,目光直视前方路况,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可察觉地收紧了一下。
詹宁冷着脸没说话,回答他的只有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吸声。
沉默像无形的潮水,迅速淹没了这狭窄的空间。
林灿终究还是侧过脸,飞快地向她这边瞥了一眼。昏暗的灯光下,只看到她裸露的手臂上一片刺目的红肿。她又突然打了两个喷嚏,整个人身体一颤。
“过敏了?”
“嗯。”詹宁终于从鼻腔中哼出一个短促的音节,“这边梧桐絮太多了。”她依旧没有看他,仿佛这句话是说给窗外的夜色听的。
林灿的目光重新落回路面上。他天天在这条路往返,自然知道这边还有残留着些梧桐絮。只是……她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东西过敏了?她应该是清楚的,既然明知如此,为什么还要答应出门见面呢?
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这句话好像在质问,他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那先去医院看看。”他指尖在车载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导航目标切换到了医院。
短暂停顿后,似乎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饿了没?车上没什么吃的,不过应该很快就到。”
詹宁上车之后已经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起码没有再打喷嚏和流眼泪。她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去医院了,我感觉好多了。”
林灿看了一眼她手臂,明明还红着。他没有改变路线,只是淡淡地重申,“医院很近,去看一下。”
一路果然畅通无阻,不到十分钟,医院明晃晃的指示牌就出现在视野里。
下车时,詹宁把包拿了出来。
“包放车里吧。”林灿解开自己的安全带,目光扫过她带着的包。
“不用,我先拿着吧。”詹宁几乎是脱口而出,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能有点不耐烦,说完走得飞快。
晚间的门诊大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虑气息。她的身影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倔强。
林灿看着她急匆匆地走到挂号队伍里,他眉头蹙了一下,快走几步,长腿轻易缩短了距离,直接站到了她身边。
“你去那边坐着等会儿,我来。”
詹宁动作瞬间僵住,一股混着窘迫和恼火的尴尬涌上来——本来就是想避免“被照顾”的场面才抢先过来挂号的,偏这人和她一样犟,非要杵在这。
她没动,也没看他,可他也没动。
终于还是她攥着身份证的手松了,林灿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接过她递过来的证件。
挂好了号,两人在诊疗室外面坐着,塑料座椅冰凉,詹宁选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林灿则坐在与她隔了一个空位的位置。
詹宁百无聊赖地盯着对面光洁如镜的玻璃幕墙,冰冷的玻璃清晰地映出两人并排而坐的身影,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玻璃中的那个身影吸引——
他还是那么高,光是坐着就占了画面好大一块,但肩膀似乎更宽阔了,他只是穿了件宽松的纯黑短袖衬衫,都有种利落的筋骨感。脸上架着的金属框眼镜是最简单的款式,但是好看的眉眼轮廓线条依旧清晰。整个人像是初秋的松林一般清爽。
詹宁觉得自己看得太明显,就收回了目光,心虚地看了一眼时间。其实她现在还是有些难受,但是只要不涕泗横流的,就好像都还可以忍受。
终于,医生叫到了她的名字,她和林灿一起进了诊室。
接诊的医生是个微胖老头,戴着圆框眼镜。他一边在电脑上核对詹宁的信息,一边听着她描述症状:从傍晚的梧桐絮到突如其来的喷嚏和红肿。
“嗯,梧桐絮是常见诱因,”医生慢悠悠起身,仔细查看了詹宁手臂和颈侧的红疹,眉头紧皱,“不过这个季节啊,还有花粉、霉菌什么的,也都还挺常见的。最近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没?吃的用的,和平时不一样的?”
詹宁摇摇头,“没什么不一样。”
医生点点头,拿出压舌板和手电筒,“来,嘴巴张开,啊——”
冰凉的压舌板探入口腔,詹宁不适地眯起眼睛。
“哦哟,喉咙肿得嘞~”
看完,医生利落地摘下手套扔进垃圾桶,洗手间隙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安静站在一旁的林灿,忽然话锋一转:“你呢?有没有吃什么或者用了什么特别的?”
“我?”林灿突然被问到,一脸错愕。
詹宁眉头紧皱,她急着质问道:“我过敏,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老头转过身,圆圆的脸上绽开一个微妙的笑容,他伸出有些胖乎乎的拳头,轻轻碰了碰,眼神来回瞄着二人,用十分坦荡而大方的语气说道:“哎呀,年轻人嘛,难免有些接触的。拥抱啊、贴脸啊,都有可能沾上对方身上的东西嘛!我们排查过敏原要全面,是不是?”
詹宁和林灿纷纷想辩驳,医生却依旧“唰唰”几笔开好了处方单,随手递了过来。
“行了,先去诊疗室打针,然后开点药。打完针要是头晕、冒冷汗赶紧过来叫我。”
“打完就可以走了吗?”詹宁接过单子,问道。
“走?”医生推了推眼镜,一脸“你想得美”的表情,“要留观四小时,看看反应稳不稳定,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四小时?那不得到凌晨了?我们今天还有事呢……”
“有什么要紧事,就在诊疗室谈嘛~”医生的语气像是在安抚小孩,“小伙子陪着说说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自己的健康最重要,是不是?”老头语气平和地劝阻道。
没等詹宁再争辩,林灿已经上前一步,接过处方单和挂号资料,“谢谢医生,我们先去打针。”随后极其自然地将詹宁放在椅子上的包和外套拎在手上,说完就往门外走。
林灿看着标识,找医生说的科室。
詹宁跟在他身后,犹豫了几秒,还是了开口:“我还是开点药吃好了,不打针了。”
林灿顿时停下脚步,转过身。走廊的顶灯从他头上洒下,在他深邃的眼窝下投下小片阴影,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诧异,“为什么不打?”
詹宁下意识垂下眼眸,盯着白色的地砖,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因为……要待到很晚。”
林灿没动,只是微微低下头继续问她,声音沉缓,“就因为这个?”
詹宁侧过脸去,避开他的视线。
沉默片刻,他接着说了一句,“没事,我送你回去。”
詹宁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措辞,吞吞吐吐地,“还有就是因为……”
“你该不会是怕疼吧?”林灿突然小声地问,语气有点像试探。
“怎么可能?!”詹宁突然大声,警觉地反驳。打个针罢了,有什么疼的?
林灿看她瞬间炸毛的样子,眼中一丝极淡却又清晰的笑意浮现,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些意味不明的了然和纵容。
詹宁察觉到他的笑,脸上温度不由得上升几分,那是一种混合着羞恼和丢脸的感觉。
心中原本想着今天要如何体面的找他谈合作,可现下却弄得如此狼狈,所以此刻她还在费尽心思想着措辞干什么?
算了。
她有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态坦言道:“本来是要谈合作的,结果在这耗了一个晚上,很浪费时间,感觉没必要。”
林灿听罢,心中疑惑解开几分,问她,“拍视频的合约?”
“对。”不然呢?今天不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吗?他怎么好像一点都抓不住重点?
“噢……”林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突然像是抓住了关键点,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带着认真的语气询问,“那我答应了,你就去打针?”
詹宁心里一愣。他方案和合约都没看,条款也没谈,就这么答应了?她瞬间觉得自己刚才的考虑有几分荒谬,几分不耐烦和质疑脱口而出:“你就这样答应啊?”
“怎么,怕我反悔?”林灿迎着她质疑的目光,没有退缩,反而靠近几分,反问着。
直到他这一问,詹宁才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好像……就只是想让她先去打针,快点好起来。
这个认知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的心口,却裹挟着更强烈的让她手足无措的别扭感。
还好此时,电梯“叮”地一声到了。
詹宁一把夺过林灿手中的处方单子,头也不回地迈进了电梯,“先去打针吧。”
狭小的电梯里,只有机械运作的轻微嗡鸣声。詹宁摸了摸鼻子,声音带着些微哑,“等下你抽空把方案和合约都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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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诊疗室,取了药打完针,詹宁被带到一间留观室,不大,光线冷白,只有几排可供病人半躺的简易椅,还有一些低矮的塑料方凳。
詹宁强打着精神,把方案拿出来,递给一旁坐着的林灿。
林灿看她从包里掏出这些,脸上略过几分惊讶——原来她一晚上带着这个包,就是为了给他看方案,一种无奈而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滋生。
他没说什么,只是接过本子,借着留观室不甚明亮的光认真地翻了起来。
凳子太矮,他的腿屈着有些难受。他翻完,抬起头,刚想开口,却发现詹宁不知何时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长长眼睫时而微颤,呼吸浅浅的,脸上因过敏产生的红晕已经褪去,只留下一些略显虚弱的苍白。
林灿起身,动作很轻,走到护士身边,低声询问要了条毯子给詹宁盖上。
“她这样睡着……没事吗?”他和护士确认一番,睡着是不是正常现象,直到护士点点头,他的心才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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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宁做了一个梦,在一个青草密布的悬崖边,正开心奔跑着,突然一脚踩空,失重感涌上心头,她猛地一睁眼,醒了。
身上盖着的薄毯带着带着陌生而干净的消毒后的气息,而旁边的椅子空荡荡的,上面只有方案。
她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手上慌忙地在身边摸索着手机,终于摸到了冰凉的手机壳,她急切地按亮屏幕——
干干净净,什么消息都没有。屏幕的光映出她脸上的茫然。
他是走了吗?顿时,一种说不清的酸涩和失落感瞬间淹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