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寒》水亦弓

3、第 3 章

　　公司已经联系上了林灿。

　　詹宁还处于懵的状态，问道：“怎么联系上的？联系了什么?”

　　乔雨绵听着詹宁的问题，一脸诧异，“他的评论在评论区这么靠前，我们都发现了，公司当然是安排人直接私信了呗。你怎么好像第一天干这行一样？”

　　乔雨绵接着说：“至于联系内容，估计就是问了一下合作意向吧。”

　　“叮——”说话间，乔雨绵的手机再度响起，她收到了新消息。

　　“有了有了，说的是已经和对方确认了合作意向，对方说可以了解一下，但是……”

　　“但是什么？”詹宁好奇地追问。

　　“对方说……让你直接去联系他。”

　　詹宁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那可是林灿！

　　曾经她和他不告而别，高考后违背了两人的约定，分开数年未曾联系。

　　就是一个被詹宁如此对待的人，竟然此时，他让她直接去联系他？

　　究竟意欲何为……

　　“宁姐，让你本人去联系，看来是有戏啊！”

　　詹宁猛地起身，面露难色，借口道：“我……知道了。等我准备一下，晚点再联系。”

　　整个下午，詹宁都心神不宁。她几次拿起手机，点开好友申请，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却始终不知道如何开场。

　　“嗨，我是詹宁，听说你同意合作了？”——太公事化，透着虚伪。“好久不见，我们……聊聊？”——又太亲密，她没那个底气。

　　直到晚上七点半，詹宁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她用旧手机打开了《玫瑰程式》，一个策略类游戏。这个游戏在她高中的时候很火，但是她玩得最勤的时候是却在大学前三年。

　　开屏音效响起，虽然已经更新了版本，但是她还是感觉十分熟悉。

　　点开好友列表，看着第一个名字【LC】。这是林灿的号，上次登录时间：六年前。

　　六年前，那大概是她弃游游之后没多久。

　　詹宁打开了游戏聊天记录翻了翻，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和林灿高考后一直没联系。

　　直到大一军训的时候，一天晚上无聊，她打开了这个游戏，看见林灿也在线，詹宁没过脑子地点了邀请。没想到林灿还真的点进来了，后面一晚上两个人连赢了四五局。

　　后来，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组队打2V2模式。时间都是不固定的，全靠上线随缘遇见，但是基本上每周五和周六晚上都会玩一会儿。

　　她印象中，游戏中俩人从没开过麦，再紧张都是打字交流。而记录里两个人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宁：来不来」

　　「LC：来」

　　……

　　「LC：不玩了」or「LC：睡了」

　　……

　　两个人连说句“晚安”都好像暧昧得要犯了天条一样，却这样雷打不动地玩到了大三。只不过后来詹宁考研去了，渐渐就不上线了。

　　也不知道林灿还记不记得这个游戏？詹宁正这样想着。

　　突然，界面闪过一个提示：

　　「您的好友玩家LC已上线」

　　詹宁的心颤了一颤，怎么会这么巧？

　　她点进去，打字框里点了又点，想到那边好像可以看到实时输入状态，只想着怎么措辞，快点把消息发出去，不要显得自己犹犹豫豫。

　　她忽然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维持了几秒，界面弹出一条消息：

　　「你经纪人说你找我？」

　　乔雨绵你……出手太快了吧。詹宁冷汗直流，纠结片刻却只回复了一个“嗯”。

　　那边过了不久，又发来了回复：

　　「那加下微信吧」

　　詹宁深呼一口气，正切到微信，准备将之前搜过的号重新输入一遍，谁知道刚打开就看到了LC的好友申请。

　　好友申请通过之后几分钟，两个人都没说话，詹宁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点进了林灿的朋友圈。

　　林灿的朋友圈，虽说数量算不上多，但不是仅三天可见，内容比她想象得丰富很多，她心满意足又心安理得地一条条翻阅起来——反正隔着屏幕也不会感觉尴尬。只是她手上很小心，点开头像时，千万别双击导致“拍一拍”了。

　　「欢迎各师弟师妹投递简历，暑期实习秋招提前批HC均充足，内推码：XS23GNH」

　　林灿在Kryon，一家互联网公司，总部在H市。詹宁此刻才反应过来，游戏还有D站上林灿的IP都和她同省。

　　再上条就是2月份发的了。

　　「此前，我只在书里见过极光」

　　配图是绚丽的极光，有一张背影照，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戴着帽子。

　　「旧友难得再聚，下次见」

　　这应该是回大学和同学重聚的饭局，在北京。

　　……

　　詹宁翻着翻着，大概都是这些内容，期间还掺着一些转发的参加学科竞赛、户外运动之类的公众号推文。

　　唯一能看到正脸的，只有久远的18年，宿舍的一张对镜自拍，配文：

　　「第一次看见本人的黑眼圈」

　　詹宁还看见下面一个老熟人的评论：

　　「安景舒：林大帅哥晚上干嘛去了？」

　　「林灿：复习计组和OS……」

　　-

　　翻到这就没有了。

　　詹宁看着这张自拍，他额前的碎发微乱地搭在眉骨上，脸上带着一些熬夜后的疲惫，几分涣散反而衬出一种沉静的专注。那时候他们应该是大三，他的五官与高中相比变化不大，却似乎褪去了一点青涩。

　　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她正想去前面的集体照翻翻有没有林灿，突然收到消息。

　　「林灿：你在H市？」

　　装什么？只要看过几个她的视频再清楚不过了。詹宁轻笑一声，那我也装。

　　「詹宁：嗯，你也在？」

　　「林灿：嗯」

　　「詹宁：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北京」

　　「林灿：气候不太喜欢」

　　不喜欢，那还在那边待了那么久？詹宁觉得自己又傻了，当然是因为最好的大学在那里。

　　冷场了几秒。

　　这时，詹宁收到了乔雨绵发来的消息。

　　「乔雨绵：宁姐，方案发你邮箱了，你加上人了没有？」

　　詹宁没有先回复她，而是把方案导出一份，发给了林灿。

　　「林老师，我是D站博主“柠檬有点甜”，我们想邀请您拍摄一期有关高考志愿填报的视频，方案主题在文件里面。您可以看完之后考虑否合作，报酬是按照视频收益的10%到30%给您分成哦。可以直接联系我或是小助理乔雨绵哦，电话：136××××××××」

　　詹宁偷了个懒，直接把之前的模板复制过来改了改就发过去。

　　消息框的对方输入提示闪了几下，弹出来一条：

　　「免谈」

　　还没等詹宁震惊，这条消息就被迅速撤回，接着又发来三个字：

　　「面谈吧」

　　这就是折中的魔力吗？原本对见面感到抗拒的詹宁，在前面“免谈”的对比下，一下接受了这个回复。

　　可是喜悦之余，心中又闪过一丝怀疑，他答应得好干脆。

　　不管了，先敲定再说，免得反悔了。

　　林灿说他下班很晚，詹宁觉得自己反正是个“闲人”，那就去他公司附近的地方吃饭好了，这样两人都能省一点时间。

　　-

　　第二天下午四点半，詹宁穿了一件T恤和牛仔裤就出门了，帆布袋里装好了打印的资料，平板也带上方便看电子版的。

　　此时临近下班的时间，詹宁一看地图，目标路线堵得不行，为了赶上时间，她选择坐上了地铁。

　　不拍素材的时候，她平时白天很少出门，不知道地铁站会那么多人。不到一小时的路程不算太长，可是拥挤车厢内的空气让她有些不适。

　　自己现在怎么身体这么差了？她心里悲哀了几秒。

　　刚出地铁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手机开大却看到林灿发来的消息。

　　「抱歉，工作突然有点急事，你可能要等一会儿」

　　詹宁还没来得及回复，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抬头一看，这条路上都是梧桐。大学的时候她得了鼻炎，每到春季有些柳絮花粉之类的，都会很不舒服。

　　可是H市最爱种梧桐，四五月份的絮絮飘起来，真是要了她的命。她本以为如今已经过了季节，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区的梧桐絮看着还是不少。

　　她看了一眼地图，走到餐厅要路过林灿的公司，就想着在楼下等他好了。

　　这个区和詹宁住的老城很不一样，街道很宽，高楼很多。下班时间也是非常拥挤，公司接送的大巴，私家车，电动车通通在路上飞来飞去。

　　出地铁站不久，詹宁不一会儿就走到了Kryon，极具现代感设计的大楼竟然有好几幢，看来这是个园区，毕竟Kryon真的很大。她看见好几个门，不知道在哪里，随便找了一处站着。

　　此时离林灿给她发消息已经快半小时了，她想着应该快好了吧。

　　她又打了几个喷嚏，手臂上也突然感觉很痒，她忍着没抓，但是皮肤看起来已经有些成片的小包，微微红着。

　　包里有资料和平板，背久了还挺重，她只能随便放在路边的石台子上。

　　又二十分钟过去了，她实在忍不住给林灿发了条消息，问他来了没有，等了几分钟也没回。

　　她眼睛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眼泪流了下来。

　　她过敏了。

　　夏季夜幕将至，夕阳的余晖褪去，天色是一片好看的蔚蓝。微风习习，吹走白日的烦躁，只留下清凉，是最令人舒适的时刻。

　　可此刻的詹宁，却十分难受。因为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有一种可能，林灿或许根本不打算见她。

　　那为什么要答应她出来呢？她也不知道。

　　她想起在高三的最后一个寒假，她回老家过年，还和林灿说起家里后山有一片桃花林，六月结束了可以去摘桃子吃。

　　可是开学后没多久，他却只等到了她的疏远。

　　那时两个人已经不在一个班，且休息的时间少的可怜。林灿找了她好几次，她都躲着。最后见的那一次，詹宁直接说了不要联系了。

　　这些话一旦说出来，所有的挽回都变成了一种纠缠，林灿不会那样做。

　　所以，他后面再没找过她，不管心里有多煎熬。

　　詹宁心中一直有两个声音，一个很为自己着想，就像当年的事情，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毫不犹豫这样做，选择保护她的自尊和感情。但同时，另一个声音又十分理智，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理亏的地方，甚至能地体会到林灿的抓狂。

　　所以此刻，詹宁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可能那个“免谈”根本不是误触，撤回重发才是他灵机一动的“报复”吧。

　　可能他看她视频这么久，就是为了看她什么时候凉？什么时候被网友遗忘甚至唾弃？

　　可能他现在早就回家了，原本就不打算出来见她。

　　又或者是说自己加班加到了十点，就这样一直让她难受地等着，却又没有办法——谁让现在她是求人的那一个。

　　她一边想着一边擦眼泪——因为过敏，看看手机还没回复，她提起包准备走了。

　　她感觉腿有些麻，走了几步之后开始发软。她突然又猛地打了几个喷嚏，神情恍惚，偏偏这个位置刚好是一个出口，有一辆车要驶出来。她突然站住，让司机猛地一刹车，车主骂骂咧咧地探出头来，她只好连忙退让到旁边，沿着马路走了几步。

　　她现在没力气吵架。

　　过了高峰点，马路都空旷了不少，路上几乎空无一人，显得她更加凄凉。

　　她此刻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

　　她掏出手机准备打车，一条消息醒目地映入眼帘，是五分钟前发来的。

　　「林灿：我出来了，你到没有？」

　　詹宁看着屏幕，愣在原地，屏幕上那行字在她混乱的思绪里激起一圈茫然的涟漪。

　　下一秒，一道刺目的车灯由远及近，撕裂了昏沉暮色，伴随一声短促而清晰的喇叭声，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詹宁的身侧。

　　车窗无声地降下。

　　傍晚最后一丝稀薄的天光，混合着暖黄的车灯光，勾勒出驾驶座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侧影，林灿微微侧着头，目光穿过降下的车窗，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中没有预想中的冷漠或嘲讽，只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真实的诧异，随即又平缓下来变成一种平静的温柔。

　　他什么也没问。

　　只是轻点一下头，接着一个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穿透空气，他说：“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