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寒》水亦弓

30、第 30 章

　　詹宁小区里，24小时便利店灯火通明。

　　林灿刚到楼下，带着几分疲惫。

　　半小时前，那通被詹宁骤然挂断的电话，让他在车里怔了片刻，却反而坚定了必须见上一面的决心。

　　他低下头，不经意发现，手里的礼物袋边缘被打湿了一些，尽管他一路用外套小心护着。他皱了皱眉，转身先拐进了便利店，准备买包纸巾擦拭一下。

　　便利店里的空气混合着关东煮温热咸鲜的气息，与室外的冷清潮湿截然不同。

　　林灿拿了包纸巾走向收银台，店里只有一个店员，正在理货。

　　店员看到收银台有人，正匆忙放下东西赶来。

　　林灿正在等着，靠里侧却突然传来一个男声：“麻烦帮我倒一杯这个，谢谢。”

　　店员动作一顿，也许离里面的人更近，店员闻声后还是先走到了里面。

　　林灿心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还是沉默地等着。

　　里头窸窣片刻，一个穿着连帽衫的年轻男人端着一杯饮料走到了收银台，站到了林灿前面。

　　他一边低头掏手机，一边下意识地挪了挪手肘——

　　“啪！”

　　男子放在桌上的那杯饮料应声而倒，深褐色的液体混着冰块猛地泼溅出来，正正好好往林灿站立的方向洒去。

　　林灿眼看饮料要撒到礼物袋上，几乎是瞬间转了身，把袋子护住。可是这样一来，那杯饮料大半都洒在了他身上。

　　虽然他今天穿着黑色的衬衫，被饮料洒到之后并不十分显眼，但是这一无妄之灾还是令他今晚压抑的烦躁窜了上来。

　　他猛地抬眼，目光锐利地刺向对方，声音沉冷：“小心点。”

　　林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压抑的火气，眉头紧紧锁着。

　　对方吓了一跳，看清状况之后，脸上立刻浮现出歉意：“哎呀！真是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他慌忙抽出纸巾想帮忙擦拭。

　　店员也连声说“抱歉，”随即递过来一叠纸巾。

　　林灿没理会那人的道歉，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然后对着收银员说：“先结账吧。”

　　说完拿起了东西，匆匆推门离开。

　　便利店里面短暂的喧闹归于平静，只剩下冰箱运作的轻微噪声。

　　-

　　时间已快到晚上十点，林灿进了公寓楼。

　　这里开着冷气，空气里摆脱了白昼的燥热，林灿刚进入便感受到了凉意。

　　他进了电梯，按下17楼的按钮，金属按键发出微弱的光亮。

　　他正试图忘掉刚才在便利店发生的不快，然而，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一只手伸了进来，门感应弹开。

　　刚刚那个在便利店把饮料打翻在他身上的男人——闪身走了进来。

　　林灿眉头微皱，侧身往角落站了站，刻意拉开了距离，目光则冷淡地直视前方。

　　那男人似乎也认出了他，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他看了一眼17楼的电梯按钮亮起，便没伸手按其他楼层。

　　林灿疑惑几秒，还是开口询问道：“几楼？”

　　“一样。”对方没想到林灿会主动搭话，愣了一下，随即答道。

　　林灿忽然想起之前詹宁随口提过，17楼两户中有一户长期空置。他心头一紧，生出几分警觉。

　　“17楼就一户。”他声音沉了下去，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对方，“你找谁？”

　　对方瞬间被林灿审视的目光和质问的语气弄得有些不舒服，联想到刚才在便利店的尴尬场景，心里想着这人不会是故意找茬吧？

　　于是他皱了皱眉，回道：“你管我找谁？”

　　电梯内狭小的空间里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还没等林灿说话，他的语气更加不客气，“你不也是去17楼吗？我倒是想问你，你这么晚去17楼又是干什么？”

　　林灿刚在便利店被这人毛手毛脚地泼了一身，没来得及和他计较，这下竟然还反过来质问他。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电梯抵达了17楼。

　　门缓缓打开，走廊明亮的灯光倾泻而入。

　　此时的詹宁，正站在自家门口，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疲惫和疑惑。

　　就在刚才，她觉得陈捷出去的时间太久，有点不放心所以提前出来看看，却没想到迎头撞上这样一幕。

　　电梯里，陈捷带着情绪的声音还没完全落下：“……我真服了，有完没完啊！”

　　詹宁看到迎面出来的两个人似乎在争执，她震惊中看清了来者，没想到却让她更懵了。

　　“你们俩……？”詹宁在惊愕中脱口而出，“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人你认识啊？”陈捷看到詹宁，脸上的尴尬瞬间化为一丝委屈。

　　“怎么了？”詹宁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

　　陈捷暂时不知道林灿和詹宁的关系，加自己理亏，只低声嘟囔：“没什么，就是这人……不太客气。”

　　詹宁一转头，就看到了林灿的冷脸——走廊顶灯的光线打在他脸上，詹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到他周身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一时间，詹宁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场景，她只好先接过陈捷手上的包，对着他轻声说了句，“先进来吧。”

　　陈捷闻言，就这样进了门。

　　而林灿则继续沉默地站着，一言不发。

　　她竟然……直接让这人进去了？

　　看着“不请自来”的林灿，詹宁也是一脸别扭的样子。

　　他今晚失约在前，此刻突然出现，竟然又莫名其妙地对前来帮助自己的同事那么不客气。詹宁实在无法摆出和善的表情。

　　于是她没好气地说道：“你有事吗？没事儿我关门了。”

　　有事儿吗？

　　他当然有事。

　　下午，他突然接到投资人到H市的消息，这意味着他们团队骨干必然要去见一面。

　　他原本想着能在晚饭前结束，如果投资人心血来潮想要吃晚饭，也可以先让团队的老文前去应付，谁知道老文家里有急事，他不得不出席撑着。

　　如此一来，就错过了她的生日，他因此心怀愧疚。

　　晚饭结束，他给她打了电话，即使说到一半的话被挂断，他也还是顶着大雨赶来。

　　一路小心护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却在最后关头被一个陌生人弄得狼狈不堪。随后又在电梯里看到前去找她的陌生人，本是出于担心她的安全而问了几句，结果搞得又像是他在无理取闹……

　　当他今晚冒雨前来时，原本的计划是在见到面之后，能心平气和地和她说上一句“对不起”或是“生日快乐”。

　　可现在，她却招呼了一个陌生男人进了家里，他只能站着门口解释自己“有何贵干”，显得如此多余而不合时宜。

　　失约，是他有错在先，这个错误足以把他心里一肚子的话通通堵住。

　　然而更可怕是，詹宁总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林灿感觉他的后颈有些发烫，晚上饭局上喝的那几杯酒没让他醉，一点点微醺的酒意也早已散去。

　　如果他醉了就好了——林灿这样想。这样，他就可以借着酒意，把心里的那些顾忌和防线统统都忘掉。

　　他一改平时的温和，用干脆和有些强硬的语气答道：“有事儿。”

　　詹宁闻言，猛地转身，眼里闪着不加掩藏的震惊地看着他。

　　林灿往前逼近了半步，拉进的距离让走廊顶灯在他身后投下更深的阴影，几乎将詹宁完全笼罩。

　　“他是谁？来干什么的？”林灿的声音里没有多余的情绪。

　　詹宁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心底只感觉到一阵荒谬。

　　她用一种刻意疏离的冷淡声调回答：“同事。我电脑有故障，请人家过来帮我恢复数据的。”

　　林灿听到“恢复数据”几个字，紧绷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他似乎松了口气，接着语气稍缓，问道：“系统卡死了？还是硬盘识别不了？”

　　“卡了。”詹宁简短回应道。

　　林灿下意识侧身，朝门内瞥了一眼。

　　随即，用平静却笃定地语气说道：“我可以帮你看看。”他又顿了顿，补上一句：“你让他先回去，我来给你处理。”

　　詹宁很早就知道，学计算机的不是修电脑的，他提出的这个建议在詹宁看来有些荒谬。更别提，他还要让前来帮忙的热心同事离开。

　　于是，她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开什么玩笑？人家大晚上特意跑过来一趟，你现在让我赶人？”

　　“为什么不行？”林灿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反问道。

　　“人家是来帮我恢复数据的。”

　　“那数据恢复好没有？”

　　“还没……”詹宁有几分不甘心地答道，抿紧了嘴唇，还想强调，“他是我同事，现在已经不是上班时间了，人家是特地过来的——”

　　詹宁想要强调小陈过来帮忙的必要性与合理性，只是话还没完全说完，就被林灿再次接过。

　　“都下班了，你还打扰同事干嘛？”

　　詹宁一时语塞，简直气结。但是她忽然像是被他这种的反常的强硬彻底激到一般，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行啊，那就我让他走。”

　　她接着咬咬牙，继续说道：“不过数据你要是恢复不了，你……”

　　——死定了。

　　这里，詹宁没说下去。

　　詹宁进了室内，脸上带着歉意对陈捷笑了笑，“太谢谢你了，这么晚还让你跑一趟。”

　　小陈在刚才两人在门口说话的时间间隙里已经又尝试了一种方法，但似乎还是徒劳无功。

　　“奇怪了，常规的方法都试了，还是不行。柠檬，你这个问题可能有点麻烦。”

　　就在詹宁准备借坡下驴，告诉他可以先回去的时候，林灿也跟在身后走了进来。

　　他目光在詹宁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了陈捷，做了一个“借一步说话”的手势。

　　陈捷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还是跟着林灿走到了一旁。

　　詹宁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听到林灿压低声音说了几句，陈捷脸上的表情就从困惑转为惊讶，随后变成了一种恍然大悟的了然。

　　一开始他对林灿还保持着刚才的敌意，就这么没多久，脸上的表情已然完全变了。

　　紧接着，陈捷利落地合上自己的工具包，走到詹宁前面，语气也轻松了起来：“既然你朋友来了，那我就先走了，问题……呃，他应该能搞定。”

　　詹宁站在原地，看着关上的门，一脸不可思议。

　　走了就算了，关键是走得有几分……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