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寒》水亦弓

29、第 29 章

　　几日的时光过去，很快到了詹宁生日当天。

　　下午时分，詹宁对着衣柜斟酌片刻，最终选了一件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针织衫和一条深色牛仔裤。她并未过多修饰，只戴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将长发松松挽起，露出清爽的脖颈。

　　镜中的人带着几分随性的优雅，她看了看，很是满意，既不会过于随意，也不显得刻意。

　　晚上到场的人不多，都是最相熟的朋友，邵恬、安景舒、乔雨绵，还有答应会来的林灿。

　　吃饭约在了市中心的一个餐厅，订好的包间靠近街道，高大的行道树已经长到三楼窗前，绿意在窗外隐隐浮现。

　　天气却不算太好，闷热了一天。

　　临近傍晚，只听到几声滴答，骤雨落下，很快便成了密集的雨幕。

　　雨滴伴随着凉爽的风灌进来，窗户也因此紧紧关上，将潮湿的水汽和淅沥声隔在外头。

　　詹宁、邵恬和乔雨绵已经到了。

　　没等多久，安景舒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一把湿漉漉的伞。

　　他得发梢和肩头明显被雨水打湿了几处，他却浑不在意的样子，一边收拾整理衣服和头发。

　　“你们到这么早！真不好意思啊！没想到雨这么大，一不小心就晚了。”

　　邵恬安坐在椅子上，抬眼看着他，淡淡地说：“是你太爱踩点了。我们提早半小时出发过来，一滴雨都没沾到。”

　　安景舒也并不生气，笑嘻嘻回：“那当然了，你们俩和寿星一起来的嘛，有福气罩着的，才没被淋。”

　　他又靠近邵恬，“有充电器没？手机快撑不住了。”

　　两个人低声交谈着，夹杂着乔雨绵在旁边看戏发出的轻微笑声，室内一时充盈着轻松的嘈杂。

　　在一片低语和雨声中，詹宁低头看了看时间，又过去了一刻钟。

　　最后一位客人，林灿，还没有到。

　　窗外雨声渐密，敲在玻璃上，却衬得包间里气氛诡异，空气里渐渐地漂浮着些许不安的等待。

　　“额，林老师怎么还没到，要不然打电话催一下。”乔雨绵看着外面下得越来越急的雨，语气里带着关切问道。

　　安景舒嘴角扯了一下，像是要笑却又没完全笑出来。他视线扫过詹宁，随即挺直了一些，语气刻意轻松：

　　“肯定会来的。你们饿不饿？我去叫他们晚点上菜。”说完，出了包间，脚步比平时快了些。

　　“你要不打个电话问一下？”邵恬在旁边小声对着詹宁说道。

　　詹宁盯着暗沉的手机屏幕发愣。

　　她平时极少会在林灿没回复的情况下连环追问，那会显得她过于在意，打破了某种心照不宣的界限。

　　但是现在，场面因等待变得微妙，她不能因为某一个人的缺席，就让所有人的晚餐这样僵持下去。

　　她吸了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起身走到窗边，拨通了电话。

　　铃声在雨声的背景音里徒劳地响了几声，随后□□脆地挂断。

　　詹宁愣了一秒，才缓缓放下手机。

　　她转过身时，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有声音比平时更淡、更平：“可能有事儿，没接。”

　　恰巧此时，安景舒从屋外进来，他听到了詹宁说的这句话。

　　他又看了一下屋内几人的神色，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又转为了然。

　　好在他向来是个松弛的人，用一种夸张的抱怨打破沉默：“林灿不来了？嗐，害我白跑一趟。”

　　他回到位置上坐下，继续说道：“那咱别等了呗！赶紧上菜！可不能饿着。”

　　乔雨绵还有些犹豫，小声地问道：“要不再等等？现在还不算太晚……”

　　“等啥呀，詹姐生日，她说了算。”安景舒说完，转头看向詹宁，“要开吃嘛？还是再等等？”

　　就在此时，手机屏幕倏然亮起。

　　「林灿：突然有急事，晚点联系。抱歉。」

　　果然。

　　一种“早该料到”的念头掠过她的心头，谈不上多意外。

　　虽然林灿前几天晚上答应她时的笃定语气还在她脑中回荡着。

　　詹宁把手机一锁，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吃呗，饿了就吃。”

　　邵恬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詹宁的神色，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依照邵恬对她的了解，她向来这样才是最可怕的。

　　-

　　菜陆续上齐，几个人动起筷子。安景舒不时插科打诨，乔雨绵很给面子，对他推荐的菜赞不绝口。邵恬则是一边吃一边挑刺，抱怨他下到热汤里的食材顺序根本不对。

　　酒足饭饱后，蛋糕端了上来。蛋糕是复古裱花奶油蛋糕，精致而漂亮。

　　许愿时照例，包间里的灯被按熄，只剩下烛火在轻轻悦动，暖黄的光晕温柔地圈住每一张熟悉的脸。

　　在这一刻，所有声响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雨声成了遥远的陪衬。

　　詹宁望着烛光后朋友们温暖的面庞，忽然想起小时候家里开杂货店的日子。因为碎饼干不好卖，因此她经常能吃到的饼干就是碎饼干。

　　那些不成形状的碎饼干，其实和完整的饼干一样香酥甜美。她后来总觉得，人生也是这般——就算偶尔碎了、缺了一角，属于它的味道也从来不会变。

　　今晚，林灿的缺席让詹宁感到有些淡淡的失落，可是烛光映照的，终究是詹宁最亲近而珍贵的朋友。

　　幸福从来不是非得十足满溢，像这样被真心包围的瞬间，哪怕有一点遗憾，也依旧足够美好了。

　　-

　　晚餐结束后，詹宁在回家的车上，接到了林灿的电话。

　　詹宁脸色一僵——说实话，她是有点想直接挂断的，但是指尖悬停片刻，还是耐着性子接了。

　　接通之后，听筒里只有沉默的电流声。

　　几秒后，那边才传来声音，“对不起……你们还在餐厅吗？”

　　“吃完了早就。”詹宁干笑一声，答话的声音很干脆。此刻她感觉有点尴尬，但是又莫名觉得，为什么要自己尴尬，该尴尬是他吧？

　　“那，我现在去你家，给你送东西。”

　　“早点休息吧，时间不早了。”詹宁没理会对面说的话，就这样挂掉了电话。

　　车又行驶了几分钟，詹宁到家了。

　　简单洗漱一番后，她躺在床上，关了房间的灯，看着外面的沉沉夜色。

　　虽然她没去回想，但是林灿刚才的声音，还是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的确是她挂掉的电话，但是——

　　他现在打电话过来什么意思？他准备怎么做？他还能怎么做？

　　不来了就是不来了。既然工作重要，既然那场关乎投资的会面无法推脱，他在工作和她的生日之间选择了前者，说到底也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去了也就去了。

　　可是他如果既想要事业周全，又想要她的体谅和笑脸，那倒是有点贪心了，她看不上这种心思。

　　一种不满的情绪在詹宁心里酝酿，烦躁间，她下意识地想用忙碌来填补这种不适感。

　　“得找点事情做。”谁还没点事业了？

　　她掀开被子，迅速起身，坐到书桌旁，打开电脑。她想起昨天处理到半夜的那批新素材还没备份，正好可以整理一下。

　　电脑启动后，熟悉的桌面显现。

　　她熟练地点开素材文件夹，准备投入工作。然而，鼠标指针变成了旋转圆圈。

　　“不是吧，整我呢？”詹宁低声抱怨，一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她不死心地点开其他几个文件夹，同样陷入卡顿，毫无响应。

　　盘里大部分素材虽有备份，但最近几天刚导入的几组却还未来得及整理上传。失去素材的风险像是炸弹，焦虑在她心里蔓延开来。

　　詹宁抓起手机，在工作群里敲下求助消息，可惜时间已晚，群里一片死寂。官方客服她也联系了，好久都是人机，转人工半天也没成功。

　　她甚至想到了上个月离职的技术支持陈捷，他最了解这套系统，可惜已经走了。

　　突然，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条消息弹出，发信人赫然显示着“陈捷”。

　　詹宁以为自己眼花了，有些意外的点开，看到了他发来的消息：

　　「陈捷：你电脑怎么了？群里看到你消息，急不急？」

　　「詹宁：你竟然还没退群啊？」

　　「詹宁：有点急（苦涩.jpg）你现在有空过来嘛？这么晚了」

　　「陈捷：我刚好在附近，过来帮你看看？」

　　詹宁瞬间像是遇到了救星，急忙敲下回复：

　　「詹宁：真的吗？太感动了！谢谢」

　　陈捷和詹宁认识挺久了，詹宁觉得他是这个草台班子一般的公司中为数不多靠谱的人。然而，他上个月提了离职，准备离开了，詹宁一直想找机会约他吃个饭，只可惜最近忙得很，这下好了，大半夜麻烦人家一趟，后面哪怕挤时间也得请人家吃一顿了。

　　陈捷住得不远，等待不到半小时，门铃响了。

　　詹宁快步穿过客厅，开了们。门外的陈捷脸上带着一丝关切的笑意。

　　“太麻烦你了，这么晚还让你跑一趟。”

　　“没事儿，正好闲着，我进去看看。”

　　陈捷说着便径直走向书桌，熟练地检查设备，很快将屏幕切换到一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界面。

　　詹宁安静地旁边看了半天，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陈捷微微皱起眉，“有点麻烦……你这有没有转换头？”

　　“什么？”

　　沟通几句后，詹宁大概明白，目前是需要一个特定的转换头，现在家里没有。

　　陈捷随即说他下楼去便利店看看能不能碰运气买到。

　　“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陈捷摆摆手拒绝，语气轻松，“就楼下，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