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寒》水亦弓

20、第 20 章

　　周六，H大南大门门口。

　　一早上突然得知音乐节限车流的消息，两人还是改为各自打车前往学校再行见面。

　　詹宁刚下车门，抬头便是晃眼的白光，阳光直射在皮肤上，她连忙撑起伞。

　　现在正是毕业季，校门口熙熙攘攘人不少，不少在校门口拍照留念的，各色学位服十分瞩目。

　　不久，一辆车在詹宁几步外停下。她抬眼望去，林灿正从车上下来。

　　他穿了短袖浅色衬衫，裤子也是宽松的直筒裤，款式比平时似乎都要更休闲一些。混在学生人潮中，看上去倒还挺像个在读大学生。

　　他站定之后，扫了一眼周围，目光落在詹宁的方向。他肩膀微侧，穿过人流，径直走到詹宁身边。

　　他接过她的伞，问道：“等了多久了？”伞面的阴影随着动作轻微晃动，将两人拢了进去。

　　“没多久，刚到的。”詹宁随口答道，接着便带着他往校门里面走。

　　距詹宁本科毕业，已经过了五六年。然而五六年对于学校而言，并不是多么漫长的时间。最显而易见的就是，虽然环境和设施一直修修补补，但是校园大体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时间冻结般，所以，詹宁走在学校里时，总感觉一切如旧。

　　正门通向图书馆的那条宽阔大道，两边的树木依旧在夏日里撑开华盖般的绿荫。穿过绿茵茵的草坪和零散分布的砖红色学院楼时，偶尔能在墙根或草丛里邂逅几位慵懒的“猫学长猫学姐”，它们一个漫不经心的哈欠或是懒腰，都引得路过的学生们驻足，发出惊喜又克制的低笑与温柔的呼唤。

　　詹宁恍惚间只感觉，仿佛下一秒，就能在这里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然而，一抬眼扫过的，大多都是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新面孔了。

　　他们此刻准备去食堂吃午饭。H大的校园背靠小山，有些区域连接需要走上下坡路，此刻去往食堂，正要过一个下行台阶。

　　詹宁今天穿了件件米黄色的修身T恤，上身是浅蓝色背带牛仔裙，裙长在膝盖上方几分，是清爽又带着点学生气的款式。

　　回忆起来，自从和林灿重逢后，除了录视频那次稍作打扮，她都是T恤卫衣配宽松长裤，怎么舒服怎么来。今天这样精致，和他走在一起，反而有种新鲜的感觉。

　　今天这裙子把她比例修饰得更好，尽管她只是穿着平底帆布鞋，但是匀称修长的腿部线条在明亮的日光下依旧十分醒目。

　　要下台阶了，林灿不自觉回头看一眼她，突然停下脚步，神色有些疑惑，突然语气十分真人地问道：“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跟以前比。”

　　听完，詹宁面露疑惑，心中猜测，是不是因为自己比起高中时瘦了不少，所以在视觉上显得高了，让他有这一问。

　　毕竟，他们俩分开时，已经高三了，她后面确实没印象自己的身高再有过变化。

　　于是，她微微侧目，带着点不确定，随口答道，“没有吧？”

　　林灿听完，沉默了半秒，眼睫微垂，似乎在思考什么。接着，他突然迈步，下了一个台阶。

　　詹宁下意识想跟上，却听到他低而清晰的声音，

　　“别动。”

　　两人瞬间错开一级台阶，相隔不过一拳距离。

　　詹宁有些错愕，目光直盯着面对她的林灿。

　　下一秒，他毫无预兆地倾身向前，脸庞靠近她几分。他的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睫毛，詹宁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凝滞。

　　仅仅停留了心跳漏拍的几秒，他倏然退了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平静地说了一句：“嗯，确实没长。”

　　话音刚落，他脸上露出浅浅笑意，便转身往前走了。

　　留在原地的詹宁，缓过神来，才意识到了他这一举动的含义。

　　她又想起了两个人也曾这样，错开站在台阶上，尽管时过境迁，但是这种感觉却如此相似，让她分不清楚此时耳根袭来的热意，是回忆中的还是此刻产生的。

　　-

　　升高二的那年，詹宁一开始特别不适应，班上的人因为分科，分走了不少。此外，那个传说中的尖子班，还是办了，班上也去了几个人，林灿当然在列。

　　她在课桌有时抬头，会发现前面的身影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人，心里总隐隐带着几分失望。

　　更夸张的，每次新的班长宣布什么事情态度稍微不耐烦一些，她的心里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拿他和林灿对比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开始思考，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已经喜欢上了林灿？

　　早不知道，晚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刚分班的时候……这不就麻烦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詹宁在座位上眉头紧皱，咬紧嘴唇。突然，她听到身边一声呼唤，

　　“詹宁，有人找你。”

　　她猛地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一张熟悉的侧脸。

　　“林灿？他找我吗？”

　　“对。”

　　老熟人回班，少不了一些人上前打招呼。詹宁一到门口，好几个人都围着林灿，她有些不敢靠近了，也不好打断他们对话。

　　林灿看到了她，和身边的人说，“回头聊吧，我有事儿。”

　　几个人纷纷回头看到詹宁，脸上露出神秘微笑，离开了。

　　詹宁摸了摸鼻子，刚才想到的事情，让她此刻不敢直视林灿的练，只得心虚地问一句，“啥事儿？”

　　“借下你化学笔记。”

　　詹宁有些沉默，虽然说以前他们前后桌时，也有不少学习上的交流，但是现在都已经换班了，有特意借笔记的必要吗？

　　林灿也许是见她沉默，补充道：“我还是比较习惯唐老师讲课方式。你方便就给我看看，不介意吧？”

　　“我不介意啊。”詹宁脱口而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詹宁回去取了笔记，交到他手上，瞥了一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班上摸了一张课表。

　　他一边接过笔记，一边看着课表，“明天第三节有化学，那我晚自习过来还给你。谢谢了。”

　　他利索地转身离开，詹宁看着他的背影，愣在原地。

　　肩膀被人一拍，詹宁吓了一跳，“人都走了，还看呢？”

　　原来是邵恬。

　　“我哪有……”詹宁马上解释，“我在发呆而已。”

　　“上次是过来问你周末在哪里补课，这次又是过来借笔记。嗯，下次又是什么呢？”

　　“你说他来是故意的？”

　　“不然呢？”

　　詹宁一脸惊讶地张开嘴，又担心自己太过夸张引人注目，马上又用手捂住嘴巴，努力恢复平静。

　　詹宁细细回想，尽管分班之后没之前常见面了，可是好像来往还真不少。

　　比如，周末上完补习班课，两个人都是一起回的家，但是其实两个人并不顺路。

　　只是有一次，詹宁上课后还是有不解的地方，就和林灿讨论了起来。但补习班教室下一节还有课，所以两个人不能久留。

　　于是，他们就决定去外面找个地方聊，一路骑着单车，到了詹宁家楼下的小院。

　　小院里有一棵大榕树，还有有几张石桌，偶尔会有老头聚在一起下象棋。

　　他们俩就在空着的桌子上讨论题目，后来竟然成了习惯。

　　诸如此种种……

　　下一节课间，詹宁突然又想到这事儿，不自觉在草稿纸上暴躁地画圈。

　　邵恬注意到她的举动，一脸无措，“诶，我是不是不该点破啊，看你一脸痛苦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詹宁停下笔，怎么回事？她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烦躁。

　　“我不知道。”

　　“你……不喜欢他？”邵恬用试探的语气小声问道。

　　“嘘——”詹宁一脸惊恐，环顾四周，“你小声点。”

　　詹宁并未作答，邵恬不再说话，却仍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她回避了一下，终还是放弃抵抗，“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尽管心里知道答案，可亲眼看见当事人直接承认，邵恬还是止不住地露出笑容，她甚至把脸埋进臂弯里，掩盖一下自己的激动。

　　“不是，你这么激动干嘛？”詹宁一脸无语。

　　“我，我为你开心？”邵恬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似乎在“见证”什么。

　　“开心？我只感觉好烦。”詹宁说不清楚。

　　“啊？那你是怕……他不喜欢你？”

　　“也不是，”詹宁摇摇头，“就是，以前那样就挺好的啊，分什么班呢？现在每次见面都感觉好特意。”

　　“我知道了，你不想让人觉得你‘早恋’了。”

　　“嗯。”詹宁点点头，突然又改口，“没有，怎么就早恋了？我又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他没和你说过吗？”

　　“没有。”

　　“可是他对你很好啊，我都能看出来。”

　　“他人本来就很好啊！你忘记上次体育课那个事儿了？”

　　上节体育课，两个班正好轮到一起上。詹宁正跑完八百，累得要死。

　　林灿过来，给她递了一瓶水，她感动得要死。

　　结果，突然看到他直接搞了一整箱，就在跑道旁边发给所有人。

　　“你怎么一说，好像也是。”邵恬也记得上次的事情，“那再观察一阵子好了。”

　　过了几天，到了周四下午，詹宁出教室上洗手间，在楼道看见一群人闹哄哄的，也不知道又在搞什么，她并不好奇，直接赶回了教室。

　　直到晚自习，她才滞后地收到消息，直到了下午的真相。

　　原来是，是女生找林灿表白。

　　“什么？是在表白啊？”詹宁惊呼。

　　“你小点声——”邵恬赶忙用气声说道，“是啊，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事情。我前几天去领绿植，看到林灿和文实班的那个学委走在一起，两个人一起拿的。林灿他们班早领完了啊！那肯定是去帮那个女生领的呗。”

　　詹宁听邵恬说得绘声绘色，推测得也十分合理，但还是心里有疑问，“可是，这就表白了？？？”

　　邵恬又接着道，“肯定没有那么简答。文科班虽然男生少，可是也不至于要别人班的帮忙拿吧？那不就是人家两个人私人关系好呗。”

　　詹宁心里有些酸溜溜的，“没看出来啊，有点中央空调了。”

　　她想起了下午那个阵仗，好多人围着，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应该不至于当众表白吧？“那表白成功了？”

　　“这个就不知道了。就算成功了也不会搞得人尽皆知呀。”

　　“那下午还这么多人知道？”

　　“哎呀，其实那个学委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她本来在实验楼那边人很少。只是有一个班刚好下课了，有个好事儿的男的在那边看热闹，才引来乌泱泱一堆人。”

　　“哦，这样啊~”

　　连成功与否都未可知。

　　比起前些天的烦躁，詹宁此刻心中更多了一些失落和酸涩、

　　她低头，随手翻了翻今天的习题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突然决定，这周末补完课，还是不要和他一起回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