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寒》水亦弓

17、第 17 章

　　林灿少见地穿着正装，平整的白衬衫一丝不苟，身形挺拔，只是领带松了几分，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另一手提着公文包。

　　天色将晚，暮色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影子，唯有那双眼睛，在渐暗的光线里依旧沉静明亮。

　　“你……你怎么回来了？”詹宁声音有些干涩，尴尬地问道。

　　“出差结束了，”他直起身，朝她走近两步，“我不回这儿回哪儿？”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詹宁见他靠近，识趣地挪动了两个身位。

　　林灿脚步顿住，目光扫过她退避的身影，开口问道：“去哪儿？”

　　“我……”詹宁支支吾吾地没说完。

　　“刚才不是还要进去吗？”林灿又追问了。

　　“对，我是想来还点东西的。”詹宁尴尬的把雪糕的衣服拿了出来，像是作为正当理由请求入内的证据。

　　林灿的视线在她手上停留一瞬，接着说道：“不巧，小狗不在家。”

　　“那在哪里？”詹宁小声问道。

　　“在宠物店。”他答得漫不经心，人已侧身一步，指尖在密码盘上快速点过。

　　“嘀嗒”一声，门锁弹开，他推开门，玄关的光瞬间涌出，照亮了门口僵硬站着地詹宁。

　　林灿停在门口，侧头看她，“怎么不进来？”

　　“啊？哦……”她板板正正地迈了进去。

　　林灿弯着腰在鞋柜翻找。就在詹宁局促地站着时，他声音忽然响起：

　　“37701259。”

　　詹宁一怔。

　　“之前的密码满一年，换了。”他语气平淡，将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在她脚边。

　　詹宁换上鞋，走到了沙发坐下。

　　林灿拿起一块平板，似乎调着什么，可能是开窗通风，尽管屋子里并未感觉到闷。

　　沉默弥漫，詹宁很不习惯这种安静，终于开口：“其实……你可以不和我说密码的，我也记不住。”

　　“还是记住吧，省得下次过来又像今天一样。”林灿的目光从平板上抬起，落到她脸上，很认真地说道。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输错五次会自动报警的。”

　　尴尬的氛围铺散开来，詹宁想找点事情做，可面前竟然该死地连杯水都没有。

　　她嗓子有些干，突然干咳了一声。

　　倚坐在沙发扶手上的林灿见状，起身走向厨房。片刻后，他端着一杯水过来，放在詹宁面前。

　　“谢谢”詹宁喝了一口，想到了话题。

　　她假笑一下，试探性地问道：“你怎么把狗送宠物店了？”

　　林灿在她斜方向的沙发坐下，“我同事都住得远，也没几个养狗的，没人帮忙看着。”

　　“那你以后出差，可以把狗给我养呀。”詹宁努力微笑着，心想这个示好够明显了吧?

　　林灿沉默了片刻，身体微微前倾，靠近了几分：“不怕耽误你时间了？”

　　詹宁强装淡定，声音突然爽朗，反问道：“你之前……帮我写过澄清帖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窗外的暮色正无声的蚕食着最后的天光。室内只剩下顶灯投下的界限分明的光。无比的安静，连远处城市的嗡鸣声似乎都隐没了。

　　林灿听罢，没有说话，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只是眉头微皱着。

　　突然，一阵清脆而急促的电子提示音由弱渐强——詹宁的手机闹铃响了。

　　詹宁慌乱地从身边摸到手机，按下关闭。不知为何，明明提问的人是她，她却有些紧张。

　　等她缓过神来，再次看向林灿时，他方才眼神中的疑惑已经消失。

　　他看着詹宁关了闹钟之后，平静地问道：“你都知道了？”

　　“嗯……我经纪人和我说的，才发现，哈哈。”她干笑两声，随口扯了一个谎。

　　詹宁暂时没准备把日记的事情告诉他，毕竟，她还有好多篇没看。

　　她顺着往下说：“我们都很想谢谢你呢，真的。”

　　看林灿没反应，又补充道：“你写帖子都没觉得耽误时间，那我……”“帮你寄养一下狗算什么。”

　　会不会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心里有些担心，可表面上还是很镇定。

　　林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似乎看穿了什么。

　　他轻叹口气，淡淡地说，“顺手的事儿，不用客气。”

　　说完，他便自然而然地起身。

　　詹宁不知道他意欲何为，想着此行目的似乎都已经达成，好像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便也跟着站了起来。

　　谁知，林灿见她起身，脸上掠过一丝意外，“你起来干嘛？”

　　“我该走了，也没什么事儿了。”

　　“等等——”林灿走到她身侧，挡住去路。

　　“推广你接不接？”

　　“谁的推广？”

　　“氪选”

　　“什么？”詹宁的声音里是真实的惊喜。

　　氪选是Kryon旗下的顶级电商平台。这个平台在业内给的推广费用是最顶尖的一批，而且比较有信誉保障，不担心翻车。不过氪选挑选合作伙伴也比较严苛，不单纯看粉丝量和流量，而是有自己的一套规则。

　　詹宁的号有稳定变现能力也不过三四年，其间接到Kryon的推广次数屈指可数。

　　林灿见她两眼放光，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先问你个意向。今天遇到氪选事业部的一个同事了，她正好要做推广，是购物节美妆的活动。我提了一下，她说她知道你。”

　　“哦，这样啊。”詹宁恍然大悟，她本来的意外来自于以为林灿还管业务上的事儿。

　　“这样，我先给你看看方案，你觉得合适，我再把你联系方式推给她详谈？”

　　“好啊。”詹宁欣然答应。

　　林灿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方案给詹宁看方案。

　　从文件能看出确实挺临时的，方案还比较粗糙。詹宁看得很认真，过了一会儿电脑电量突然闪烁红色——没电了。

　　詹宁抬头，发现林灿不知何时已不在客厅，她提高声音，“林灿？”

　　“怎么了？”他的声音隔着卧室的门传来，有些模糊。

　　“电脑没电了，充电器在哪？”

　　“旁边书桌有。”

　　詹宁抱着电脑走向那张宽大的胡桃木书桌。桌面陈设整洁有序。她很快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充电器接上。其实方案她已经快看完了，只是没电还是会令她焦虑，所以必须充上电。

　　电量焦虑缓解，她开始漫无目的地扫视书架。

　　书架预留的位置非常大，虽然没有放满但是也放了七七八八，内容包罗万象。另一侧的一个玻璃架子则陈列着一些手办、奖杯、纪念品之类的物品。

　　忽然，詹宁的目光突然在一个绿色的本子上停驻了一会儿。这是一个很漂亮的纪念本，封面是精致的国风木雕，刻的应该是H市的标志——镜湖胜景。

　　本子精致而不落俗套，让她不禁拿起来，指尖触到温润的质感。翻到封底，一行烫金小字映入眼帘，原来是Kryon和A大的联名。

　　上面还有时间，算了算正好是三年前。她猜测这八成是Kryon到学校招聘时宣讲发的，光是伴手礼就这么好看。

　　她拿起翻开，扉页上的一行隽秀的手写字体映入她的眼中，赫然写着：

　　“烟柳画桥，一城风月。”

　　她愣住了。

　　这句话……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皱眉努力想了想，猛地回忆起了什么。一种“见了鬼”的荒谬感袭来。有点像在朋友家翻到了自己中学时期的□□签名一样……

　　他怎么会写这个？

　　这是三年前初春，她为H市官方拍摄人才招聘宣传片的标语。

　　那年是她在H市的第七年，也是她做全职博主的第三年。那年她粉丝正式破了百万，也是第一次受到官方的邀请。

　　视频内容中规中矩，无非就是城市风貌、政策宣讲。然而，当她身着素雅的旗袍，撑着油纸伞，在镜头前落落大方地讲述时，那份兼具温婉和知性的气质，第一次让网友惊觉他是H大毕业的高材生，视频也因此小小出圈。

　　“烟柳画桥，墨迹未干。一城风月，等你落款。”

　　视频的结尾，正是她对着镜头说着这句话。油纸伞微抬，背景是H市标志性的拱桥烟柳。

　　詹宁正看着本子上的文字发愣，一阵门锁转动的声音惊动了她，她连忙合上本子。

　　林灿从房间走了出来，只见他换了一身宽松的居家服。

　　詹宁莫名有些心虚，故作轻松地开口，“你这个本子挺漂亮的。”

　　林灿瞧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回忆了一下，“可能三年前了吧，公司在学校招聘发的。”

　　他走近到柜子旁边，蹲下开始翻找，“我记得有两本来着……”

　　他翻了几下，似乎没找到。詹宁本想把本子放下，他突然直接起身，“你要是喜欢就拿走。”

　　“那多不好意思。”詹宁嘴上客气，手却诚实地把本子拢到身前。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詹宁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之前有一个学弟，说马上要入职Kryon了，所以我直接推给你了。”

　　“嗯，我看到了。”林灿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

　　“是我学妹的对象，我们学校的。”

　　“行，我备注一下。”

　　“你们公司H大的不少吧？说不定，还有我认识的。”詹宁开始没话找话。

　　“是有不少，你们学校CS挺厉害的。”林灿随口作答。

　　“北京深圳的大厂也很多啊，你们同学会不会留在北京的多一些？”詹宁继续说道。

　　“是多一些，不过全国各地都有，也有不少出国的。”

　　“那你怎么会来H市呢？”詹宁停顿了几秒，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那个问题，她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笑容，一双明亮的眼眸注视着他，轻声问道。

　　听到这，原本低头看手机的林灿猛地一抬头，目光落在詹宁脸上，接着又扫到了她手上的本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可能……”他忽然靠近几分，唇角勾起半分弧度。“为了你？”

　　詹宁一下愣住，对面那人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

　　刚才柜子被他翻得有些乱，他侧过身，不再面向詹宁，而是整理柜子里的东西。

　　他语气恢复平静，一边整理一边说道，“巧合罢了。当时实习的团队的leader从北京调到H市，我刚好不想留北京就也过来了。”

　　他整理好最后一本书，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还有些懵的脸上。

　　“别有压力。”这句话，声音不大，清晰而温和。

　　他说完，就向客厅沙发走去。

　　詹宁攥紧本子。他话锋转得太快，让她来不及分辨那玩味的笑中有几分真意，也来不及感受被戳破心思的羞赧。只是那句“别有压力”清晰地烙印在耳膜上。

　　她迟来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眼神和语气，是否泄露了太多期待？竟然就这样被他一眼看穿了。

　　不行，还是聊正事吧。

　　她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方案我看完了，时间我完全有空的，我加下你同事聊下细节吧。”

　　“嗯，那后面你们自己沟通，我就不参与了。”

　　眼看即将接个大单，詹宁心里还是十分感激。她突然想起了学妹给她的票，要不然还是表示一下吧，给钱肯定是不合适的，给票或许显得有几分诚意？

　　“真是多谢你了。”她真诚地道谢，“诶，对了，学弟可不是白加的。他对象，哦也就是我学妹，给了我两张音乐节的票，下周六，就在H大。听说挺不错的，怀旧乐队也多，场地也翻新了……你要是感兴趣，或者有朋友想去的话，就拿去？”

　　“两张？”林灿挑眉，身体从沙发靠背上直起几分。

　　“嗯。”

　　林灿起身，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伸出手，掌心向上。

　　詹宁有些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他。

　　“票啊，”林灿看她呆住的样子，耐心地解释道：“不是要给我票吗？”

　　“哦！你是要票啊。”詹宁恍然大悟，“票……还在学妹那呢，我还没拿呢。”她掏出手机准备问下学妹怎么拿票。

　　“那等那天到了，你再找她拿不就行了？”林灿双手插兜，随口说道。

　　“也是，”詹宁话刚说出口，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儿——到了现场她找学妹拿？那不就是她也要去？她本意是两张票都给他啊……

　　她蓦然一抬头，眼神直愣愣地看着林灿，却说不出话。

　　“怎么了？”林灿不明所以的问道。

　　她要怎么说？你想多了，我不是要和你一起的……她又刚才欠下人情，这话实在说不出口。

　　“没什么……”

　　“那就好。”他像是没看见她微表情里的尴尬，直接语气轻松地做了总结，“那就周六见了。”

　　窗外暮色渐浓，詹宁拎起包，“那行，我先走了。”

　　“要我送你吗？”

　　“不用，我开车过来的。”她目光接着掠过他身上，“而且，你都换衣服了，还是不劳你大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