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寒》水亦弓

16、第 16 章

　　「安景舒：詹姐回C市了？」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问，只让詹宁觉得莫名其妙。

　　「詹宁：？你在说什么」

　　「安景舒：我可看到林灿微博了，他ip在C市呢，你们没在一起吗？」

　　难怪詹宁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原来他们的交际除了微信，还有别的平台。

　　在好奇心驱使下，她登上微博小号，准备看看。这个私人小号是她大学时候是用来看明星八卦的，后来好久没用过。

　　她很早就关注了安景舒，准备从他的粉丝列表里面翻出林灿，却因为人太多认输了，于是只得给那边发消息。

　　「詹宁：截个图我看看」

　　安景舒直接发了一个链接过来。

　　詹宁点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风景照构图干净，是C市郊区特有的、带着点湿润的黛绿山影。配文只有一行：

　　「终于能静下来好好想想以后了。」

　　詹宁心中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出现：这则文字，会和她有关吗？

　　视线下移，划过其他几张照片。她的目光倏然定住，在一张不起眼的照片角落，一个线条柔和的女士手包安静地倚着，旁边躺了一支细管口红。

　　原来如此，詹宁苦笑一声。难怪安景舒会猜测是不是她在林灿身边。

　　安景舒的消息又弹出。

　　「安景舒：没和你一起啊？可能是出差吧」

　　詹宁看着这行字，最终什么都没回，沉默在对话框里蔓延。

　　不在是朋友圈，而是发了微博，那大概率就是避着她。至于其他的，是因公因私？是否有人同游？与谁同游？好像和她都没关系了。

　　静下来想想以后？

　　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有些凉。

　　詹宁轻轻放下手机，望向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暮色中模糊，她也该，让自己静一静了。那些翻涌的、无处安放的情绪，需要一点时间和距离，慢慢沉淀。

　　半夜，詹宁走到房间的阳台。林灿送她的那盆风信子，在清冷月光下开得正好。而它周围，大大小小十几盆或枯黄或干透了的植物散落着。

　　一股莫名的烦躁夹杂着倔强涌上来，她转身回到室内，打开某宝，连夜下单了十几盆植物、营养土、工具。

　　-

　　时间一晃又是几日，生活一切如常，包括林灿——依旧杳无音讯。好在工作足以填满空隙，詹宁的状态并未受到影响。

　　这天中午，她像平时一样，把策划改完之后准备休息。外头日光正盛，手机屏幕一脸，是詹宁本科时认识的一位学妹的消息，她现在正在H大读研究生。

　　两人寒暄几句，学妹说出了来意，原来是学校有个音乐节活动，想请她过去看。

　　詹宁看了她发的活动链接，感叹道现在H大也是好起来，竟然有好几个知名的歌手都会到现场。

　　更加意外的是，学妹竟然还给了她两张票。詹宁欣然收下，正好最近无聊。

　　她又随口问了学妹近况。

　　学妹语气轻快：工作已经找好了，新交了对象，两人准备一起留在H市。

　　毕竟收了票，詹宁尽管和学妹不算特别熟络，但还是顺着话题寒暄了几句。

　　「詹宁：那你对象工作签哪了呀？」

　　「学妹：说来也蛮巧的，他也在Kryon呢！」

　　“签了Kryon”没什么稀奇的，但是学妹说的是“也在”。她身边还有谁在Kryon？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了。

　　果然，话题还是拐到了令詹宁隐隐有些担忧的那部分。

　　「学妹：学姐，我男朋友说他知道林学长诶」

　　「詹宁：是吗？哈哈」

　　詹宁皮笑肉不笑地敲下回复。

　　「詹宁：难道他也是C市的？」

　　「学妹：没有啦！只是他是同专业嘛。说林学长当时读书的时候做了复习整理资料，结果一传十十传百成为了他们专业的“祖传资料”，期末复习全靠他了（笑哭）」

　　「学妹：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比亲学长还亲啊」

　　「学妹：我给他看你们的视频，他看评论区才知道林学长就是论坛上面的L神」

　　「学妹：而且好巧啊，他也在Kryon，以后说不定还能碰到呢」

　　「詹宁：确实有可能，哈哈」

　　詹宁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把语气说得如此轻松，可能是出于礼貌，只能祈祷话题快些结束。

　　「学妹：学姐方便给个林学长微信吗？他想问一下Kryon工作强度什么的，顺便膜拜一下（可怜可怜）」

　　詹宁暗自叹气，只恨拿人手短，一开始那个票，还是收得太顺手了。

　　可是不给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总不能视频表现得那么融洽，实际上连个微信的没加？也太不合理了。

　　算了，反正以后是同事，推了就推了吧。

　　詹宁还是把微信推了过去，但是她也没和林灿打声招呼。

　　毕竟，人家正“静下来”度假呢。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说不定林灿会来找她“兴师问罪”呢？

　　詹宁怀着这样的小心思，一直等到了午后。打开手机时，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给她发消息。

　　心里不知为何，她感到一阵失落。

　　百无聊赖间，她竟然点开了之前和学妹的聊天记录，翻到了传说中“祖传资料”。

　　她点了进去，个很干净的网站，排版简洁，几乎没有广告，但是推荐机制也十分单一，主要还是依靠搜索。

　　博主ID是“Linden”，詹宁点进这个空间，发现他的主页也很极简，没有过多的个人痕迹，只有可观的浏览量和收藏数据。

　　她翻着博文，不时点进去看几篇，不得不感叹，他的笔记梳理得真的很好，脉络清晰，深入浅出。

　　她看到博文中的一些配图有时会有一个水印，感觉有些似曾相识。高中时，他们校内曾流行过一个图文编辑网站，绘图很方便，曾小火过一阵。

　　图文上会带着用户水印，詹宁凭借着模糊的记忆，输入了网站，再将水印名字输入搜索框。

　　没想到还真跳出一个账号。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点进去，里面是按照日期排列的文章。最早的一篇还是在他们高考那年。而最新的一篇，则停留在一年前。

　　她一翻到底，点开了高三那年三月的一篇。

　　【九年前】

　　最近数学选填总会错一两道。一道还好，两道的话，后面做大题就会变得紧张，没有容错空间，上140就费点劲儿，还是得想办法不走神。

　　今天明天都要模考，考完了所有人都要回家，人多车也多，到处堵成一片，没办法去找她。

　　昨天下午倒是有空，可惜班上两个人准考证搞丢了，帮忙去教务处重新打印，扯皮半天，跑了三个楼，时间又没了。

　　见到了又怎么样？我说什么她也不听。

　　景舒说我太心急，说不定只是她压力大，想好好考试，考完了再说，让我先放一放。

　　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不好好说呢？我不明白。

　　-

　　这是……林灿的日记？

　　詹宁不可置信地看着网页上的文字，一遍又一遍确认着发布时间。那是他们高三那年，她和林灿分手之后不久。

　　恍惚间，她心头有些酸涩的感觉。

　　她有些茫然地退出界面，滚动鼠标，目光熬过一篇篇日记，她跳过中间漫长的岁月，径直点向最新的一篇。

　　【一年前】

　　见面会过去三天了。

　　早上把帖子发了出去。白天实在太忙，没来得及看网上舆论怎么样。

　　时间还是太快，谭总现在算是半隐退了，团队决策基本全靠自己。大部分能搞定，但也有拿不准的时候。

　　刚才扫了一眼评论，似乎有用。其实也该平息了，毕竟争论的地方太扯了，稍微用心扒一下就清楚了，信息都公开的，连内幕都算不上，不知道网上为什么吵成这样。

　　奇怪，明明处置异常的时候整个人烦得要死，但是现在一闲下来想到的竟然还是前几天的场面。

　　本以为抽到见面会的票是天意，但是在台下远远瞥见一眼，竟然感觉好陌生，直接上去打招呼也太突兀了。还好电话响了，工作有急事……

　　所以当时为什么会来H市呢？有点搞不懂自己了。

　　-

　　见面会？

　　詹宁指尖一顿，去年三月……她迅速翻出手机相册，找到去年她粉丝见面会的现场照片——日期清晰，正是去年三月，这篇日记发布的三天前。

　　回忆涌来。那场见面会，因为临时插入公司自售产品的推广环节，导致签名合照环节流程严重延误，粉丝等待时间过长。

　　当时这件事情在她的粉丝圈引起了不小的舆论风波。詹宁事后给粉丝都补赠了礼物，并承诺当时当日参加活动的粉丝可以凭票在另外一天再进行拍照和签名。

　　由于她良好的态度，以及粉丝的包容，才得以平息。

　　然而当晚，更大的风波骤起——有大量的黑贴指责她哄抬农产品产品价格。

　　詹宁几乎百口莫辩，当时卖的产品有两类，一类是公司自售产品，一类是助农产品。

　　之前，她力排众议争取做助农项目，代价是捆绑推广公司的高利润自售产品。

　　而黑贴，则是把助农产品和自售产品混为一谈，让人以为他们哄抬农产品售价。指责她打着“公益”的幌子给自己圈钱。

　　就在舆论即将失控时，一个帖子如定海神针般出现。帖子精准扒了许多的黑贴发布号，挖出来是对家一个公司找的水军。帖子数据真实，逻辑清晰，一下就稳住了局面。

　　这个发帖的人，难道是林灿吗？

　　一瞬间，詹宁身体像是被微小的电流贯穿全身，连日以来的萎靡瞬间被冲散。

　　此刻临近傍晚，詹宁快速地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带上了雪糕的衣服，踩着落日余晖往林灿家里行驶过去。

　　晚高峰车流密集，穿梭如河流。每一次停顿都像是在拉扯她紧绷的神经。车窗隔绝了窗外的喧嚣，可她的心跳声却像是躁动的鼓点。

　　她心里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答案，此刻的冲动几乎冲破了连日以来的混沌，而她的大脑，瘸如同置身于暴雨过境之后的狼藉现场，思绪纷乱如断枝残叶。

　　直到车在林灿家楼下听闻，她才想起来，她怎么不管不顾的冲过来干嘛？林灿现在……大概率还千里之外在出差呢。

　　来都来了……

　　这个念头成了最后的支撑，至少，把雪糕的衣服还回去吧。

　　不过，她此刻心里突然又涌现了一个问题：林灿会不会已经把密码换了？

　　大概会吧。但鬼使神差地，她还是决定试试。

　　电梯速度很快，停稳之后，她迈步走到了熟悉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有些忐忑地输入了密码。

　　“哔——”

　　短促而冰冷的提声音，密码错误。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不过，尽管是失望，却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果然……”

　　她下意识怀疑自己按错了键，指尖悬在空中，犹豫着是否再试一遍。可是抬手的一瞬间，一股荒诞的自嘲感袭来——她现在一定很像一个小偷。

　　她又突然意识到，这里肯定有监控，尴尬的感觉袭来。

　　算了……拍到就拍到吧，大不了再扯个谎——如果他来‘兴师问罪’的话。

　　“哔——”

　　又错了……

　　她带着几分局促转过身，结果下一秒的画面，不禁令她的呼吸屏住——

　　楼道窗透过的金色夕阳下，那个本该在千里之外的身影，此刻毫无预兆地伫立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