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寒》水亦弓

14、第 14 章

　　詹宁听到“雪糕不见了”这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

　　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但本能驱使着她脱口而出：“你们报警没有？在哪丢的？”

　　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已经冲到了屋内，一把抓起一件外套，胡乱地蹬了一双鞋子，就要往外冲。“我现在就过来。”

　　乔雨绵看她脸色都变了，急急两步追到她跟前：“怎么了宁姐？”她听完缘由，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找！”

　　詹宁快速解释的当口，一旁的周铭也竖着耳朵听了个明白。

　　他一把抄起自己的背包，站起身：“是朋友的狗丢了是吧？”

　　不等詹宁和乔雨绵搭理他，他便接着说：“我跟你们一起去找吧，我可以顺便帮你拍点素材？出一期新的视频。”语气中竟然带着一点……兴奋？

　　詹宁听得眉头紧皱，乔雨绵在一旁都忍不住了，声音拔高：“拍什么视频？”

　　周铭一脸理所当然，“紧急找狗啊！这个多有话题度！”

　　詹宁突然怒气上涌，可是她强压下去，声音绷的有点紧：“铭哥，这视频我们不拍。你要是真心帮忙，我们谢谢，但是如果是为了素材，那大可不必。”

　　她说罢，直接转身带着乔雨绵就出了门。

　　周铭追着她们到了楼道，连忙说道：“那先不拍，我帮你们找还不行嘛，多个人多份力量嘛。”

　　詹宁看他这样说，也不再想争论了，只让他跟着一起上了车，往宠物店开去。

　　-

　　车子一路疾驰，詹宁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白。途中，她猛地想起了林灿，立刻让乔雨绵用她的手机给林灿发了一条消息，说了狗丢的事情。

　　屏幕暗着，一直都还没回复，可能是没有看到，詹宁心里沉甸甸的。

　　终于赶到宠物店，詹宁一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小鱼。小姑娘脸上的焦灼比詹宁还要重，眼圈通红，自责几乎要从身上溢出来。

　　詹宁担心自己一张口就是质问，于是先上前拍了拍小鱼的肩，声音尽量放软。“没事，别急，慢慢说。”

　　“报警了吗？”詹宁定了定神，切入正题。

　　“报了，”小鱼带着浓重的鼻音，“查、查了监控，看到了把狗带走的人，店长已经顺着人走的方向去查了。”

　　“我知道了，那就是在店里丢的是吗？”詹宁追问。

　　“对，”小鱼点点头，“我当时把雪糕牵出来，因为店里突然有事儿，我就把它放在这边一会儿进去处理。看监控是有个人从外面进来，然后……直接牵走了。”

　　“店长他们是去哪里查监控了？”

　　“就是那个人去的方向，沿路有些店铺门口有摄像头的，进一步查。”

　　这时，一周凑在旁边看监控的周铭眯着眼睛，突然“啧”了一声，开口说道：“哎？这个方向像是王家坡那边去呀。”

　　“什么？”詹宁完全没听说过周铭所说的地方。

　　“北四环外的一块地儿，”他转过身，脸色有点凝重，“那边很多狗肉店的，之前是有养殖场，后面废弃了，但是店还在。”

　　乔雨绵一听，立刻警觉起来，“不会吧？虽然是北四环的方向没错，但是也不一定就在那边，要不等店长他们看看监控之后再说呢？”

　　詹宁还在犹豫，周铭又指着监控画面叫起来，“快看！这个人拽狗的手法……感觉很专业，感觉八成是那边的人。”

　　詹宁凑近屏幕，发现这人车上好像有笼子之类的东西，心里着急了起来。

　　她猛地起身：“走吧，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宁姐，你们就这样过去了吗？”乔雨绵很意外的样子。

　　“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雨绵你在这等着吧，警方有什么情况你知会我一声。”

　　话音未落，她和周铭就上了车，往北四环的方向驶去。

　　-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詹宁心里七上八下的，手上全是冷汗，她心里也没底。

　　傍晚十分，车子终于驶入王家坡地界。

　　临街的门面瞧着很普通，看不出什么名堂。还在周铭像是之前来过，熟门熟路地带着詹宁到了后街。

　　后街基本能看到所有店铺后门，环境非常杂乱：堆积的笼子和没冲干净的血水令詹宁直犯恶心。呛人的油烟味中混杂着动物肉食的腥味，巨大的抽油烟机声把笼子中的狗叫掩盖了一些。

　　詹宁和周铭衣着整洁，一看就像“闯入者”，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他们路过一些敞着后门的店铺时，偶尔会碰上正在忙碌地干活儿的人，这些人便停下手上的活儿，用警惕的眼光打量着二人，只是并未对二人进行驱逐，瞪了一眼便继续手上的活儿。

　　此时，詹宁余光瞥见周铭在包里翻找着什么，她定睛一看，原来是找摄像头。

　　“你干嘛？现在把设备拿出来，你还要命吗？”她有些气愤地制止了他。

　　周铭动作却未停，“微型的，我藏着点就是了。”

　　“救狗要紧，你先别想着素材了。”

　　“我知道。可是万一出点啥事儿，拍下来什么也算是取证了。”

　　周铭辩解的话还没说完，詹宁的目光就被前面吸引——

　　不远处一家店后门，一个围着围裙的男人从笼子中提出一只白色的小狗，走进了屋内。

　　那只狗的身形看着与雪糕十分接近，詹宁一下就跑了过去。周铭将包里和身上的设备赶忙整理了一下，便也跟着跑了过去。

　　詹宁冲到了那边，却不见白色小狗的身影，只有那个男人。

　　他嘴里斜叼着半截烟，手上提着一把刀，文身转过来看着二人。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二人，粗声粗气地说：“吃饭的？别走这边，走前门。”

　　詹宁深呼吸，让自己心跳平静下来，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师傅，我们是来找狗的，一只……白色的小狗。”

　　“狗？”那男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这没你们要找的狗。”语气中已经带着一些不客气。

　　詹宁心知不妙，只能放软姿态，“我们真的只想找到我们的狗，不会多管闲事。如果找到了，一定重谢您！”

　　男人审视着她，眼里凶光稍敛，用夹着烟的手朝旁边胡乱一指，“就门口那些，都是养殖场的。里面还有几只，自己进去找一下，找不到就赶紧走。”

　　詹宁心里刚升起一丝希望，正要往里走——

　　“哐当！”不知怎的，周铭怀里一个拍摄设备掉了出来。

　　男人的视线瞬间被吸引，他马上盯着地上的设备，眼神中的那点松懈瞬间被警惕取代。

　　周铭正慌乱地捡起地上的设备，那男人开口了。

　　“记者?”话里充满了杀气。

　　詹宁立刻否认，“我们不是记者！”可地上那还在闪着灯的设备，让这个解释桑苍白得有点可笑。

　　“要曝光我是吧？”那男人瞪了詹宁一眼，把叼在嘴里的烟甩掉，一把就拎起周铭的领子，右手还提着刀。

　　詹宁此刻心在剧烈跳动，可她的本能却还是担心周铭的安全，毕竟，那男人手上有刀。于是她本能地冲过去想要拉开，“别动手！”

　　那男人误以为她要硬闯后厨，反应快得惊人，猛地一抡，重重地推在詹宁的肩膀上。

　　“啊——”

　　詹宁猝不及防，只感觉整个人身体一下失去了重心，忽然整个视野猛地旋转起来。

　　白炽灯光从头顶杂乱的电线缝隙漏下来。此刻下着小雨，细密的雨丝在光晕的边缘斜斜地乱飞，凌乱而闪烁。

　　地上是油污和青苔，湿滑而黏腻。她不知为何，想到了小时候，家里在一个老式居民楼里，这里，和她的记忆很像，逼仄而昏暗。

　　这念头只是一闪，她感觉到了自己下坠，估计要摔个不轻了。

　　然而下一秒，她的身体并没有撞到坚硬而冰冷的地面。

　　加速度带来眩晕有些迟滞，此刻，她竟然感觉自己好像，跌进了一片云里。

　　是小时候，夏天晴朗的日子里，抬头就能看到的那种，很白很干净的云。

　　小时候她好奇过，那片云，会是什么味道？

　　此刻的她轻轻吸了一口，心里似乎有了答案——是一种冷皂香。

　　她倏地一抬头，发现自己的头磕在林灿的锁骨上，身体被他环抱着。

　　几秒后，她站稳了。

　　詹宁感觉林灿的视线扫过。逆着光，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知道他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受伤。

　　还好，她只是头发乱了一些。

　　他抬起手，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她，走到了她身前。

　　詹宁恍惚地一转身，才发现，门口已经围了好几人，穿着制服的警察还有一脸余悸未消宠物店的店主。

　　那男人看来人气势不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警察趁他不备将他手上的刀夺了递给身后的人，那男人还没反应过来。

　　“宁姐！你没事吧？”詹宁还没缓过来，乔雨绵便冲到她身侧，对她说道。

　　“没、没事。”詹宁惊魂未定。

　　“找到了！雪糕找到了！是有个人牵错了狗。”乔雨绵的声音又惊又喜，带着些疲惫的沙哑。

　　“什么？”詹宁皱着眉，也许是心有余悸，很简单的一句话，她顿了半天才想明白。

　　“找到了……就好。”她喃喃着，像是在确认，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刚才危机时刻带给她的冲击，在此刻才缓缓浮出水面。

　　所以说，是自己蠢吗？这么冲动的跑过来。一种难堪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着。

　　或许……如果一开始，她没有找人帮忙遛狗，那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

　　她感觉四肢无力，身体麻木，周遭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玻璃，传到她脑中时，只剩下了嘈杂……

　　不知过了多久，现场似乎已经处理妥当，林灿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