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心理治疗第一步——往他嘴里塞颗糖 ...
-
“啊,你又要撮合他们搞纯爱了吧,我对这种不感兴趣啦。”报喜鹊听到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脸上癫狂的表情瞬间收敛,一边小声抱怨着,一边迅速整理自己略显凌乱的白色医师袍和额前的碎发。
“比起纯爱,我更爱看虐恋情深,尤其是那种爱到骨子里,却又互相折磨、不死不休的相爱相杀。”他低声说着,调整了一下眼睛里假瞳片的位置。扮演一个温和可靠的心理医生,自然每个细节都要到位。
“完全无法理解你的爱好,如果不是很难得的,你的特质和我一样,我才不要收你当学生。”报喜鹊吐槽完毕,豁然转身,一把拉开了医务室的窗帘,让窗外阴雨天的灰白光线漫射进来。
也就在此时,他身后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来吧。”报喜鹊转过身,脸上已彻底换上一副笑眯眯的、温润和煦的神情,活脱脱一位平易近人的医生。
一旁的刘徽见状,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将脸上的白瓷面具摘下。他指尖摩挲着面具边缘微凉的纹路——这面具是他的“缓冲带”,能暂时隔绝那些过于汹涌的情绪冲击。
此刻摘下面具,报喜鹊切换状态时残留的情绪碎片瞬间钻入感知:那是如同生锈铁器摩擦般的辛辣癫狂,转瞬又被一层刻意调制的、甜得发腻的“温和”覆盖,两种极端情绪在他感知里冲撞,让他胃里一阵发紧。
可他早已习惯这种不适,毕竟,感知他人情绪的能力,既是他救人的武器,也是日夜啃噬他的枷锁。
门被推开,来人是一个气质阴郁的少年。
推门而入的少年看到诊室里还有旁人,脚步瞬间顿住,原本就紧绷的身体更显拘谨,眼神里带着几分无措,小声试探着开口:“刘医生……?”
刘徽的感知里,随之漫开的是一种淡淡的、像阴雨天潮湿水汽般的情绪——是藏在拘谨下的疏离,裹在无措里的茫然,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自我隔绝,像一层薄雾,轻轻笼着少年,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透着几分沉闷。
“不聊了,既然有学生来找您,我就先走了。”刘徽适时起身,对着报喜鹊微微颔首,脚步轻快地掠过少年身边,出门时还体贴地带上了诊室的门。
关门的瞬间,他刻意放慢动作,用门板隔绝报喜鹊投来的、带着玩味的目光——他太清楚这位“老师”的脾性,自己此刻的在意,只会成为对方眼中更有趣的“调料”。
直到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动静,少年才像是松了口气般,肩膀微微垮了下来。他抬起头,一双盛满忧郁的眼睛直直望向报喜鹊,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单薄与迷茫:“白医生……我想问,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
少年像一团被雨水浸透的乌云,沉重地从“白医生”的诊室里挪了出来。报喜鹊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雨水,渗入他思维的每一个缝隙:“……生命本无意义,是痛苦的虚无……唯有极致的体验,哪怕是自我毁灭的激情,才能证明你曾活过……” 这些话语抽干了他最后一点力气,让他连呼吸都感到疲惫。他眼神空洞,仿佛看到的不是走廊,而是无尽的深渊。深渊尽头是什么呢?是解脱吗?
他没走两步,一个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刘医生?”少年勉强抬起眼睛,认出了人。
刘徽没有说话,只是剥开一颗包装朴素的水果糖,塞进少年的嘴里。“含着,能让你感觉清醒一点。” 他的动作自然,仿佛这只是医生对不适病人的常规处理。
少年机械地接过,糖的清凉在口中蔓延,确实驱散了一丝浑噩。
“跟我来。”刘徽不是有商有量的,语气却温和得让人无法拒绝。他引着少年走进隔壁的处置室,示意他坐在长椅上,自己转身从药柜里拿出消毒棉签和碘伏。少年低头时才看见,自己手臂上留着几道新鲜的抓痕——是方才被报喜鹊的话缠得窒息时,无意识抠出来的,浅红的印子嵌在苍白的皮肤上,透着狼狈。
棉签蘸了碘伏,轻轻擦过伤口时带着微痒的刺痛。“身体的疼痛,有时候是为了掩盖更深处的痛苦。”刘徽一边处理,一边说,没有抬头,“但伤害自己,只会让‘敌人’——无论是内心的还是外来的——看笑话。”
他感知着少年身上翻涌的羞愧与自我厌弃,根据情绪的变化小心翼翼得调整着话术。
少年身体微微一颤。
处理完伤口,刘徽没有放他离开,而是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扑面而来——这是他特意在窗边放的香草,能让人情绪平静。他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旧掌机。这掌机外壳已经有些磨损,是他学生时代的旧物,每次遇到难以开导的孩子,他都会用它来打破僵局。
“这关的Boss卡我好几天了,帮个忙?”他笑着按下开始键,语气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亲昵。
没有追问,没有说教,只有游戏里怪物的嘶吼声和按键的清脆声响。少年起初还带着几分茫然,可一次次失败重来,不得不跟着刘徽的指令集中精神——躲开攻击、蓄力放技能、配合补刀。当屏幕上跳出“通关”字样的瞬间,他死寂的眼底,极短暂地闪过了一丝细碎的愉悦。
这微小的正面情绪,对他而言,是比任何甜品都更珍贵的慰藉。
刘徽放下手柄,给少年倒了杯温水——他特意选了常温的,太凉的水会刺激肠胃,太烫又容易让人紧张。
“你知道吗,我刚实习那会儿,第一次给同学抽血,手抖得不行,针头都差点拿不稳。”他把水递给少年,像是随口说起自己的糗事,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笑意,“结果那同学反过来拍我手背,说‘刘医生你别慌,我皮糙肉厚,扎不准也没事’。”
少年捧着水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紧绷了许久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位会玩游戏、会讲糗事的年轻医生,忽然觉得,对方不再是那个穿着白大褂、遥不可及的“医生”,而是一个和自己一样,会紧张、会犯错的普通人。
“说起来,”刘徽忽然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在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眼神里还带着点小紧张,“我其实特别怕打针,尤其是那种粗针头,每次给人打之前,都得在心里默念好几遍‘我不怕我不怕’。这事你可别往外说,不然我这校医的面子就没了。”他故意说得夸张了些,还做了个“嘘”的手势,逗得少年眼睛都亮了些。
少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用力点头,脸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信任,泛起了一点浅红。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的秘密也说出来,像是只有这样,才配得上这份坦诚:“我、我也一样……我晕血,之前去医院体检抽血,看一眼针管就差点晕过去。”
“是吗?”刘徽眼睛一亮,及时给予正面反馈,“那下次你要抽血可以来找我啊,我给你用最细的针头,保证又快又不疼。”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其实我抽屉里常备着那种儿童用的超细针头,专门对付我这种——和我们这种怕疼的。”
这个“我们”,像一把温柔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少年心里的枷锁。他心里那点因晕血而生的羞耻感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同伴的暖意,连带着看向刘徽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亲近。
“还有啊,”刘徽趁热打铁,眼神里带着点狡黠的光,“你要是觉得难受得喘不过气,又不想被人发现的时候,可以试试找个没人的角落,趴下来,然后……偷偷学两声狗叫。”
少年愣住了。
“真的管用,”刘徽一脸认真,语气郑重得像在说什么医学常识,“别觉得傻,你试试就知道——把胸口那股闷得发慌的气,跟着叫声嚎出来,比闷在心里强一百倍。不信你现在试试?反正这里就我们俩,没人笑话你。”
少年的脸“唰”地红透了,慌忙摇头,耳朵尖都透着羞赧。
刘徽见状也不勉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等你哪天实在撑不住了,再试也不迟。”话锋轻轻一转,他的语气变得温和又认真,目光落在少年脸上,带着真切的肯定:“刚打游戏的时候,你眼里有光,比刚进来时精神多了。那时候的你,看起来比现在鲜活多了。”
少年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像是在确认那份“鲜活”是否真的存在过。
“活着这件事,本身不需要多么复杂的理由。”刘徽像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语气平静却笃定,“就像你打游戏通关时的开心,吃到好吃的时的满足,看到有趣的事时忍不住弯起的嘴角——这些细碎的情绪,就是活着的意义。你喜欢什么、在意什么、对什么好奇,这些点点滴滴凑在一起,才是独一无二的‘你’。”
少年怔怔地听着,原本空洞的眼神里,渐渐泛起了一丝涟漪。
“你想结束的,是痛苦的感觉,不是生命,对吗?”刘徽注视着他的眼睛。
少年猛地一震,积攒许久的情绪瞬间决堤。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明明认同白医生的话,却始终犹豫不前。他用力点头,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砸在膝盖上。
汹涌的悲伤与释然交织的情绪向刘徽涌来,像涨潮的海水般将他包裹。他没有躲闪,只是默默承受着,像海岸接纳浪潮般,接纳着少年的情绪。
“既然连最坏的结果都敢想,”刘徽的声音轻柔却充满力量,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坚定,“为什么不敢试试别的可能?先去吃一顿最爱的大餐,买那个盯了很久的玩具,做一件顾忌面子不敢做的幼稚事——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活。”
他递过一张柔软的纸巾,眼神里满是暖意:“我说的‘最后一天’,不是等着结束,而是想着在日落前,把那些让你觉得‘来这一趟,好像也不算亏’的小事,全都做一遍。”
少年接过纸巾,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哽咽着问:“可是……这样就行了吗?”
“这就够了。”刘徽的语气无比肯定,眼神里带着真切的期许,“找到让你愿意睁开眼的人或事,为了它们好好活着。哪怕只是为了食堂今天的糖醋排骨,下周更新的漫画,或是游戏里没通关的关卡——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理由,恰恰是支撑我们走下去的最稳的支点。
他望着少年眼底渐亮的微光,知道话语已悄然起效。生物本就带着求生的本能,那些被情绪裹挟的冲动抉择,终会在浪潮退去后,让“活下去”的念头重新浮现。
“走吧,”刘徽站起身,向他伸出手,“带你去尝尝食堂新做的酒酿圆子,据说今天有双份的桂花蜜。”
少年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了上去。
手心传来的温度,和口中尚未完全消散的甜味,让他第一次觉得——或许,活着这件事,真的可以再试试看。
他可以,真实得活着。
刘徽握着少年微凉的手,心里清楚,这只是救赎的开始。报喜鹊那么强,摧毁一个人的求生欲可能只需三言两语,可他要把人从深渊拉回来,却需要日复一日的陪伴与温暖。
他知道这条路漫长又艰难,甚至可能随时面临失败,但他从未想过放弃——因为他太清楚,那些被痛苦裹挟的灵魂,有多需要一束来自人间的、带着温度的光。而他,愿意成为那束光,哪怕微弱,也要拼尽全力,将他们一点点从自我毁灭的边缘,拉回充满烟火气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