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的语法偏差》16次输入

4、涟漪下的暗流

　　某日，大学教研室的午后，被秋阳烘焙得慵懒而静谧。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于峤深色的办公桌上切割出几道明亮的条纹，像五线谱一般。他正专注地审阅一份研究生开题报告，微蹙着眉，沉浸在线性的逻辑世界里。手边的白瓷杯里，绿茶舒展叶片，氤氲出淡淡的清香。他今天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牛津纺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至小臂中段，露出清瘦的手臂，青蓝色的静脉顺着清瘦的臂线微微凸起，像隐在皮肤下的细流，随着手腕轻动若隐若现，在白皙的肌理上勾勒出利落的线条。那枚设计隽永的万国腕表，钢制的表壳在光线下泛着冷静的微光。
　　“噔噔噔...”“于教授，忙着呢？”教研室一位姓王的副教授，推开门端着泡满枸杞的保温杯，笑眯眯地踱步过来。王老师性格热络，是系里出了名的“关心青年”代表。
　　于峤从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抬起头，丹凤眼循声望去，眼神里带着被打断后的片刻茫然，随即化为礼貌地询问：“王教授，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清冽，像溪水流过卵石。
　　“没啥事儿，”王老师自来熟地拉过一把椅子在于峤对面坐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带着点长辈式的、善意的调侃，“就是看你一天到晚不是教书就是搞研究，个人问题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这孩子，你说这长相看着就让人舒心，眉眼干净，说话做事也都透着股稳劲儿，跟谁相处都没见过你急红脸；工作上更不用人操心，备课认真，对学生也有耐心，系里不管是老教授还是年轻同事，提起你没不夸的。这么好的小伙子，我们这些老家伙看着都着急。你说你条件这么好，当年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没谈个恋爱？是不是让那些金发碧眼的姑娘给伤过心，留下阴影了？”
　　他握着钢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光滑的笔杆在他微凉的指尖留下细微的压痕。听着王老师的话，他先微微颔首，声音里带了点晚辈的谦和：“谢谢您这么说，您太抬举我了。” 脸上表情依旧平稳，只是浓密的长睫轻轻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掩了眸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再抬眼时，他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用那副惯常的平稳嗓音四两拨千斤：“王老师您说笑了。只是那时候学业确实比较繁忙，心思都在课题上，也就无暇他顾了。”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将所有的试探都轻飘飘地推开，礼貌却疏离。这种刻意的轻描淡写，反而比任何激烈的否认都更能暗示那段经历并非空白。王老师见问不出什么，讪讪地笑了笑，又寒暄两句便起身离开了。
　　王老师离开后，于峤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久久没有移动。阳光照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将那阴影拉得更长。海外留学时光，此刻就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笨拙地试图撬动一扇已经被他重重锁住的门。门后光影模糊，他无意深入，只是那轻微的叩响，已让心湖泛起一丝浑浊的底泥。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悄然亮起，一条新邮件提醒无声地滑入。发件人赫然是——【恒创集团国际部】。邮件标题清晰明了：「关于诚挚邀请于峤教授担任集团首席语言顾问的邀请函」。
　　于峤的目光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集团名称上定格了。琥珀色的瞳仁里，似有极细微的波澜掠过，像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涟漪圈圈荡开，虽不剧烈，却持久地扰动了之前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解锁屏幕。指尖在冰凉的手机边框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积蓄点开它的勇气，或者说，在预设面对随之而来的回忆时应有的平静。终于，他解锁手机，点开了那封邮件。
　　邮件措辞正式、客气，充分表达了对他在跨文化沟通领域专业能力的赏识，并附上了详细的顾问职责和待遇说明。落款处，赵佳怡。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公式化的文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那个明媚、热烈、曾在他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身影。回忆如同潮水轻轻漫过心尖，带着异国天空下的蝉鸣与晚风，还有两人并肩时的笑意 —— 那段感情确实真挚又热烈，是青春里难得的亮色。只是，最终那源于成长轨迹与价值选择的差异，像一道自然延伸的岔路，让始终清醒的他，平静地选择了挥手告别。
　　和平分手，不是没有痕迹，只是早已被时光酿成了温和的回忆。此刻，这封邮件就像一片偶然飘来的落叶，轻轻触了触那段过往，却没再掀起波澜。
　　他久久地看着屏幕，眼神里带着几分悠远的平静，清俊的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温和。教研室的嘈杂仿佛被隔绝在外，他短暂地沉浸在回忆里，却没有半分怅然 —— 那些热烈的曾经，早已成了他人生里一段值得珍藏的过往，而非需要回避的遗憾。
　　沉吟良久，他终是缓缓敲下回复。他的回复依旧简洁，却明显斟酌了用词，在专业范畴内，保留了一丝微妙的、仅存于故人之间的温度：
　　“佳怡，邮件收到。谢谢你的认可和邀请。职责已详阅，我会认真考虑，尽快给你答复。于峤。”
　　回复完毕，他轻轻将手机放在桌面上，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没有多余的涩味。他重新拿起钢笔，试图集中精神，只是笔尖悬在纸页上方的瞬间，还是不自觉地顿了顿 —— 并非被情绪牵绊，更像是对 “旧识重逢” 这件事，多了几分下意识的斟酌。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透过百叶窗在纸页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心底那片早已平静的角落，虽因这封邮件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却并未掀起涟漪，更像是湖面掠过一阵微风，转瞬便归于平和。这封来自赵佳怡个人的邀请，比任何官函都多了层 “旧识” 的温度，它意味着，那段他早已妥善封存、当作人生过往的 “旧日时光”，如今需要以更理性的视角重新审视，为当下的选择做一次客观的 “校对”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