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与飞鸟》逍遥芫荽酱

6、不会写字的人

　　上午的课时结束了。

　　铃铛被杨梓琪推着到了食堂，她们家中午都没有家长在家做饭，一直都是在学校解决的。食堂饭菜好吃的话打饭吃，没有爱吃的菜就在小卖部买点面包烤肠当午饭。

　　食堂排队的人很多，杨梓琪去窗口前面看了一眼，又回到队末和铃铛汇报饭情。

　　“今天是蒜苔炒肉、红烧鱼块，素菜有冬瓜和白菜。”她看看铃铛的神情，试探问，“你要打饭吗？”

　　食堂阿姨可不会任由学生挑挑拣拣，是什么菜就打什么菜，不会多也不会少。白鹭不爱吃面包，一般都是和杨梓琪一起打饭。从前食堂菜色有鱼之类的东西，白鹭都会踌躇许久，她不想浪费食物，可也不想硬逼着自己吃不喜欢的东西。

　　杨梓琪补了一句：“我可以帮你吃掉。”

　　“啊？”铃铛有些奇怪，人类之间难道会互相帮忙吃饭吗？可在白家的时候，她并没有在餐桌上看见白家人互相吃对方的饭，她迷茫地点点头，说了声好。

　　杨梓琪把她的迟疑当成了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别不好意思嘛，你等会也要帮我吃蒜苔哦。”

　　猫不理解，猫照做。

　　铃铛大口大口吃着新奇的蔬菜，当猫的时候这种东西从来不会出现在她的食碗。

　　握筷子的方法任然不得要领，但比昨天晚上把筷子当叉子用已经好多了，至少她现在能夹起食物。

　　铃铛吃的速度很快，当猫时已经习惯了吞咽食物，变成人后也改不了，嚼了嚼便匆匆咽下。杨梓琪还拿着筷子发呆，她已经成功光盘行动了。

　　“啊……”杨梓琪惊叹出声，难以置信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吃鱼了……？你以前从来不吃的，吃到鱼汤泡的饭还会呕……”

　　铃铛一愣，随即眼睛慌乱地左右转动：“我……我最近觉得，鱼还挺好吃的。”

　　“哦……”杨梓琪低头吃饭，没再说话。

　　铃铛的视线在偌大的食堂晃来晃去，她自从来到学校基本一直坐在教室里面，还没有机会好好去逛逛。距离下午的上课时间还有很久，她决定利用这点空档四处看看。

　　“小琪，我去外面玩一会。你慢慢吃，不用等我。”

　　“诶？！”杨梓琪夹着鱼的筷子一抖，鱼块掉到餐盘中，她没喊住跑出食堂的大门。第一次被吃饭搭子抛下的杨梓琪愁眉苦脸，不太开心地戳着盘中的餐食，喃喃自语：“……怎么回事啊，白鹭以前不这样的。连餐盘都忘记放回回收处了……”

　　白鹭在中午这段空闲时间里吃完饭后只会回教室温习功课，偶尔和杨梓琪去操场跑道走一会。但“玩”这种话，白鹭从来没说过，在杨梓琪看来，白鹭似乎觉得和“玩”沾边的行为都是犯了天条……对自己严苛的宛如正在五指山下服刑的齐天大圣，没有“玩”的权力。

　　而且，白鹭从来都不会叫她……小琪。

　　刚刚的鱼……

　　杨梓琪回想着白鹭和以往的种种不同，内心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铃铛漫无目的在学校晃荡，她大概明白了。学校并不是一栋单独的房子，而是由很多很多房子组成。

　　有提供食物和水的房子，有上课的房子，还有休息的房子。

　　比起外头自由自在的广阔天地，被围墙栏杆围起的学校确实有些小了。树是树，草是草，花是花，地是地。学校内的景色和外头也没什么不一样，铃铛唯一感兴趣的房间里摆设都差不多。午休时间，教室的门大多关着，看都看不了。

　　还有些上锁的门需要钥匙才能进。

　　铃铛有些沮丧，逛完了一圈，正在花坛前看整齐种植的花出神时，忽然被一楼办公室的某位老师招手叫了过去。

　　铃铛不明所以，她不认识这位老师，也没看杨梓琪在她面前喊过人，但想着要按白鹭说的那样做一只有礼貌的猫，她还是跑了过去，乖巧道：“老师好。”

　　拿着玻璃水杯的老师笑了笑：“你是高老师班上的白鹭吧？”

　　铃铛点了点头。

　　“真是你啊？我常听高老师在办公室夸你字写的漂亮。”老师更开心了些，“你中午不回家吃饭吗？”

　　“家里没人做饭。”

　　“哦哟，家里忙啊？那你吃饭了没有，老师这里有两包小饼干。”

　　“吃过了。”

　　尽管铃铛反复强调自己已经吃不下了，可老师还是把兜里的巧克力饼干递给她，笑眯眯道：“没事，下午吃。”

　　铃铛见过很多人的笑容，但都没有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奇怪。这张笑脸轻飘飘的，像小区孩子们吹出来的泡泡，一戳就散，带着冰冷诡谲的气息。

　　老师接着说：“那你中午没什么事吧？可以帮老师誊写一篇作文吗？我想把这篇作文挂在走廊，你的字好看些。”

　　铃铛开口想拒绝，却被陌生老师拽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空荡荡的，没看见其余老师的身影，只有一个在桌上玩着水彩笔的小孩，大概三岁左右。

　　陌生老师将她引到桌前，单手抱起孩子，随手扯过几张崭新的稿纸，和方才被小孩图得乱七八糟的作文稿纸：“你写吧，写完之后拿订书机把两张订好合在一起。”

　　作文稿纸上是随意涂抹的彩笔线条，有树有太阳，但更多的是随心所欲的涂鸦，有的地方颜色太重，已经分辨不出原本的字是什么。

　　铃铛只能勉强认出一些简单的字，她皱着眉头，将稿纸放下，诚实道：“老师，我不会写字。”

　　听她这么一说，陌生老师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不会写字了？高老师可是天天夸你。这虽然是六年级的作文，但也没有生僻字啊，你照着抄难道都不会吗？”

　　陌生老师的语气怪怪的，从来没有人对铃铛以这种口气态度讲话，大多数人类看见她经过都会夹着嗓子喊“咪咪过来”，或是无视她。

　　铃铛心里莫名有些难受，她的手揪紧校服衣角：“那好吧……我试试。”

　　她试着将笔握在手里，姿势和她握筷子的时候没两样，她斟酌着下笔，一点点照着那些笔画，把字写出来。

　　陌生老师点评道：“哟，你这握笔方式都不对啊。笔画也不对，错了啊！”

　　铃铛的字歪歪扭扭出了格子，像长出窗外的藤蔓。

　　陌生老师咧开嘴：“就这样啊？你写的字也不怎么样啊。高雯鹃那个人，就知道空口白牙说大话，明明是一个刚来的实习老师而已……那么嚣张。”

　　铃铛皱起眉头，她自认为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却还是被处处挑刺，当人第一次有了当初流浪被野狗追时紧张彷徨。她放下笔，不解道：“那你为什么自己不写？”

　　陌生老师愣住了，铃铛放下笔起身，认真地说：“老师，你真的很没有礼貌。”是她当猫一年多以来见过最没有礼貌的人！

　　铃铛哼了一声，跑了出去。

　　·

　　白鹭歇息在大树树荫下，猫们的追逐赛已经结束了，胜者是猫不可貌相的橙子——一只毛比白鹭家拖把还厚的大橘猫。

　　白鹭原以为自己稳赢，可强中自有强中手，初赛太过投入精力损耗巨大，决赛刚起步就歇火了。

　　黑白猫眼含热泪：“没关系的老大，我会自己去垃圾桶捡一些剩饭吃。”

　　白鹭莫名感到一丝愧疚，伸爪拍了拍黑白猫的肩膀：“别吧……垃圾桶不卫生，我明天给你带点饭来。”

　　黑白猫却吓了一跳一跳，受宠若惊道：“咦！可以吗老大？！可可可可是……之前不是说不行吗？那个人与猫和平相处条约……猫不可以从人的家中偷盗食物……”

　　“还有这种东西？”白鹭脱口而出，看见黑白猫惊愕的表情立马改口，“哦……我，我不是偷，我是借。我平时也会给我家里人……炒个菜拖个地什么的。我们……呃，礼尚往来！她们同意了的！”

　　黑白猫的神情立刻转为了钦佩：“好厉害老大！居然会做这么多人类才能做到的事情！不愧是老大！”

　　黑白猫呼噜着蹭了上来，白鹭站在原地，希望铃铛的白毛上不会粘住对方的黑毛，她今天不想再被姐姐按在盆里洗澡了……

　　今天白鹭回家很早，太阳还没有下山，对楼阳台的月季花正在夕阳下舒展花瓣。

　　白鹭轻车熟路跳回房间窗台，钻了进去，意外地发现铃铛正坐在书桌前。像从前的她一样，正托着脸看窗外。

　　“你回来啦。”白鹭打了个招呼，看不惯自己的脸上出现铃铛那种呆呼呼的神情，抬爪拍了拍她的脸，“怎么样，学校有趣吗？”

　　铃铛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短暂沉默后，她点了点头，道：“有些好玩，有些不好玩……”

　　白鹭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铃铛嗯了一声，又说；“不过学校还是挺有趣的。”

　　白鹭又用爪子安抚地拍了拍铃铛的手：“我也这么觉得。”她伸了个懒腰，想起自己答应给黑白猫带饭的任务，又问：“明天你能再替我去一天学校吗？我在外面还有事情要做。”

　　“……”铃铛低下了头，思索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好……”

　　白鹭在书桌巡视一圈，没看见拿出的作业本，有些奇怪地问：“今天的作业呢？”

　　铃铛惊愕：“什么作业？”